範閑要五竹跟著自己的心走,五竹的心裏便是無窮無盡的酸楚,尤其是此刻看見了小李子之後,這種酸楚似乎便找到了發泄的渠道。
他要殺了他,他隻記得這件事情。
所以五竹動了,他拖著那條殘腿,靠著手中鐵釺的支撐,艱難無比,卻又殺氣十足,一步一步拖行著,蹭著地上的雨水,完好的那隻腳急不可耐,就像是想跳躍一般,向著石階上的皇帝陛下走了過去!
當五竹動的那一刹那,圍在他身周的慶軍高手也動了,震天介的一聲喝殺,無數的長兵器向著他的身體刺了過去!
那些本來跪坐在五竹身邊的苦修士們終於承受不住這種強大的壓力,也動了起來,隻是有的苦修士飄然退到了風雨之中,有的苦修士卻是攔在了五竹的身前。
由這個片段可以看出慶帝在這些苦修士心中至高無上的地位,縱使明知道五竹是廟中的使者,可是慶帝一句叛徒,依然有苦修士選擇了相信陛下。
五竹一動,場間的局勢頓時大動,隻是誰也沒有注意到,那些夾雜在陛下與五竹之間的苦修士,大部分飄然退到了風雨之中,讓開了五竹直麵皇帝陛下的通道時,有一個戴著笠帽,穿著麻衣的苦修士,卻是斜斜地飄向了側後方,有意無意間,擾亂了一下軍方高手的攻勢。
凝氣於全身,如一尊武神般持槍坐於馬上的葉重,當五竹動的那一刻,雙眸裏殺意大作,一摧馬腹,馬兒嘶鳴一聲,長槍如電般,刺向了五竹有些傾斜的後背。
場間的這些人,大概隻有葉重經曆了很多年前慶國京都的那些事情,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五竹的可怕,那是一個與流雲叔正麵相抗不落半點下風的絕世強者。他一旦下定決心,護聖出手,便凝聚了自己全身的功力,沒有留一點後手,因為他知道麵對著五大人,除了畢其功於一槍之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對方看上去有些踉蹌的腳步。
一聲暴喝,一道洗練若水的銀色槍芒刺向了五竹的後背,葉重施出了有生以來最強大的一槍,全副精神氣魄都集中在了這一槍之上,所以他沒有注意到,那名輕身飄退風雨中的苦修士,似乎離他的身體太近了一些。
苦修士向來不用兵器,但這名離葉重最近的苦修士,卻不知何時從袖中取出了一把喂毒的匕首,悄無聲息,就像是隱藏在雨中的雨絲般,輕輕地刺了葉重的腰腹!
葉重刺五竹的後背,那名苦修士刺他的腰!
…………簌的一聲響,葉重蓄勢而發的一槍,毫無任何花俏地刺了出去,然而無視任何阻力,直接刺進了皇宮裏被雨水洗涮的極為幹淨的石板麵,就像是刺入了一塊豆腐,槍尖狠狠地紮進了大地之中,深入數尺!
而那柄喂毒的黑色匕首卻在他槍勢盡發前的那一刻,已經刺入了他的腰腹!
葉重的槍偏了,擦著五竹斷腿邊的布縷刺入了地下,緊接著雨中響起一聲極淒厲的暴喝,他棄槍回掌,一掌拍到了那名苦修士的肩膀上,大劈棺一出,那名苦修士肩頭立碎!
然而那名苦修士不哼不痛,竟像是一個沒有知覺的木頭人一般,生生受了葉重這名九品上強者的一掌,鮮血狂噴之中,將手中的匕首再往前一探,完全破了葉重盔甲的防禦,重創其腹!
一股勁力波動在二人間炸開,炸的二人身旁的慶軍高手震倒於地,兩個人就像是一頭大鳥和它的影子一般,迅即從馬上飛掠而出,頹然撞入雨中,不知道撞碎了多少層雨簾,投向了遠方………………葉重廢了,至少在今天之內,出手行刺的是影子。當那名苦修士悄無聲息地瞞過場間南慶諸多高手的雙眼,借雨勢靠近葉重後方時,一直隱在暗中注視著場中一切的範閑,馬上嗅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氛,這是一種監察院中人先天的敏銳,世間大概也隻有他和影子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範閑入京後沒有聯係過影子,因為連他也不知道影子這一年藏在哪裏,但他知道影子一定不甘心,這位天下第一刺客,一定要為陳萍萍報仇。所以今天宮中一片大亂,範閑心知肚明,不知在何方的影子一定會覓機出手,隻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影子竟然是混在了苦修士的隊伍中。
一年前,他二人曾經與苦修士進行了一場大戰,影子如何能混進去,這一點範閑也想不明白,然而至少在此刻,影子成功地削除了慶帝如今身旁的第一高手,將勝負往己方拉了不少。
如果換成以往的任何一次行動,能夠讓影子出手的,肯定是任務中最重要的那個目標,這一點便是範閑都無法與他搶,就像上次入宮行刺的最後一劍那般。然而今天影子卻是沉默地退後,主動地選擇了葉重,那是因為他發現第一任監察院提司五大人來了,終身視五竹為偶像的影子,自然而然地選擇了配合五竹。
這,其實也是一種信任。
…………範閑的目光隻是在撞碎雨簾,不斷後衝遠離戰場的葉重與影子二人身上拂了一眼,便轉回了太極殿前的沙場之中。
當葉重遇刺的刹那,太極殿前的眾人難免有些慌張,攻向五竹行動不便身體的攻勢也微微一亂,唯一沒有亂的隻是皇帝陛下,他根本沒有去理會那名苦修士的出手,隻是死死地盯著五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