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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中華民國二十五年(1936)夏日裏的一天,繼任奧出勇駐蕪城縣偽滿公署參事官齊藤漣,把剛由新京方麵轉來的一份絕密文件交給了偽滿公署剿匪隊長用田秀雄。讀罷那份文件之後,用田秀雄的眼睛裏又流露出了那種隻有在執行一項特殊任務時才會有的興奮光芒。他回到縣城已有四個年頭,在這四年之中,境內的反日活動雖然逐步得到了遏製,但是並沒有完全根除。特別是十三泡上那支令他頭痛的抗日武裝依舊存在著。幾度的剿匪失利,讓他不停地遭到來自新京方麵的嚴厲斥責。這讓他的日子並不好過,而現在一個立功的機會終於來了。

早在一年前,偽“滿洲國”民政部便頒發一項《關於集團部落建設之件》的第969號訓令,通告在東北各地普遍推行“集團部落”的政策。日偽當局殘暴推行“集團部落”政策,就是為了達到所謂的“匪民分離”,“斷絕其對匪團的糧道補給途徑”,“促進治安肅正”的目的。推行“集團部落”的途徑就是通過燒房、殺人等殘暴手段,強迫分散居住的民眾離開原居住地,遷往日偽當局指定並由軍警嚴密控製的地點集中居住,製造“無人區”。

自看罷那份限時辦理的文件起,用田秀雄就像是一隻焦灼的野獸,不停地在他的房間裏踱著步子。直到了晚上的時候,他才從那種緊張興奮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回到臥室後,他脫下了那身黃色的軍衣,露出了慘白色的襯衫。他孤獨地在椅子上呆坐了片刻之後,驀然想起他和他的夫人在潔白的富士山前留影的情形。是啊,那時的日子是多麼的甜蜜啊!沒有人會想到戰爭。但是在日本關東軍打響了針對中國東北軍北大營的炮聲後,每個日本人都成了戰爭這部機器上一個飛速旋轉的輪子。最近這些日子,他的女人那柔軟的聲調時常從那個叫東京的地方飛躍而來,刺痛著他的的神經,使他的血管中躁動著一種惱人的東西。此刻,他感覺得到,那種東西是又來了。他企圖用酒把那種忙中作怪的情緒壓下去,便快速地走到酒櫃前,從酒櫃中取出了兩瓶美酒。可就在那個時候,有人在輕輕敲動著他的臥室的房門。

“是誰?進來。”用田秀雄說道。

“是我,用田叔叔。”身著輕盈和服的渥美津子走了進來。

四年過去了,渥美津子依然美麗如初,隻是從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一種陰鬱呆滯的表情。剛到中國來時那種從未受到過任何打擊的隻有純情少女才有的活躍情緒,在她的身上很難發現了。而她父親所說的““滿洲國”是中國的桃源仙境”根本就是一句騙人的謊話。

四年前,便衣隊過境的那天晚上,是清淨寺中的幾個中國女人救下了她的性命。那個叫蘭花的女人送她出清淨寺的時刻,她是多麼慌張,就像是一隻膽小的動物,跑到了不屬於自己的領地。她沿著清淨寺的殘牆急亂地向前走著,突然一個抱著手臂的人影走過來,嚇了她一跳。好在那個人沒有在意她,她的急速跳動的心才沒有鑽出嗓子眼。那是一個多麼令人心悸的一個夜晚啊!

便衣隊過境的第二天清晨,她在東城門“迎旭”附近發現了她父親渥美洋那布滿了彈洞的屍體。她跪爬過去抱起他,在他的臉上,日本軍人那種驕傲的表情永遠地消失了。她哭了一會兒,低聲對她的父親說道:“父親,我們錯了,我們為什麼要到別人的國家來呢。”可是,她那個一向驕矜自負的父親再也不會回答她這個問題了。從那一天開始,她動起了回國的念頭,她沒有必要再為她父親的那句謊話呆在這裏了。當她向新任參事官奧出勇提出她的要求時,用田秀雄卻用一種暴躁的口氣在旁邊吼道:“津子,在你父親剛剛死去的時候離開中國,這對你來說是一個失敗,我們誰也不要離開,我們要留在這裏,征服那些中國人。”

“津子,你來得正好,”用田秀雄說道:“我準備了一些酒,我想起了富士山上的月亮,你過來,陪我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