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聽明白了。
萬組長和我想象中截然相反,他想要的根本就是那個毫無秩序的世界!所以他修複越王劍,阻止我來到魂墟台,又在這裏不停地動搖我的意誌。
“你根本就不想拯救他們,對吧。”
我厭煩了他的文字遊戲,終於攤牌。
萬組長似乎對我的反抗有些訝異,微微挑起眉。不過情緒在轉瞬即逝的波動後,他推了推眼鏡,旋即又恢複了那副模樣。
“拯救?鑄魂師們曾經提出過一個偉大的觀點:優勝劣汰,適者生存。不合時宜的人,終究會被遺忘。”
“修明他們變成時代的眼淚,全都是咎由自取。包括他們,他們也一樣。”
萬組長指向那些曆代守護者們混沌的影子,繼續說道:“光風霽月,仁義道德,說了那麼久也累了。我幫他們脫離束縛,有什麼錯?也隻有你這樣天真的小東西,還相信規則,相信那套陳腐說辭!”
“可那套陳腐說辭,被世人遺忘了。都忘啦!”
沒等我回話,他上前幾步,在照命石一側欣賞映照出的麵孔,頗為豪邁地開口:“人人都沒救,也不必再救!”
我這次清晰地看見,他是被墨玉一麵映出的,代表著惡的鑄魂師。
“你有沒有想過,鑄魂世界毀滅,你也會消亡?”我反問他。
萬組長反而有些興奮:“我為我自己做殉道者,這很光榮。”
“可你沒有資格為其他人做決定。”
說著,我用幻化出黑甲的手緊緊攥住他的手腕,甚至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氣,就輕輕鬆鬆將他推離照命石。
“你根本不是來幫我的,隻想看看我這麼一個蠢人,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是嗎?”
他冷哼一聲,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他們是為了後人不再活得像行屍走肉。不像你,始終隻看著自己。”我強壓怒火,緊盯著萬組長,“從前我也不明白,這些虛無縹緲的精神到底有什麼用。看到你之後,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他發問的霎那間,老楊和豫才先生的聲音如驚雷般在我耳畔回響,振聾發聵。他們作為我人生不同階段,卻處在同一意義上的老師,沒有因我的平庸而剝奪冥冥中賦予我的,近乎荒唐的救世權利。
我想起我見過的生動而鮮活的生靈,現世與鑄魂世界中不肯消散的執念。或許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或許生滅輪回,本就是逃不脫的循環。或許……這個世界,真如萬組長說的那樣,禮崩樂壞,快要走到了極限。
但是那些執念,小到夢境呢喃的風月,大到震撼青史的一瞥。
真切地存在於世間,在一代又一代中傳承。
就像老楊以身作則教誨我的那樣:先人的殷切,任何人無權以上位者的姿態,剝奪他們存在的權利。
先賢的目光聚集在我背後,我知道,他們不能言語,心卻同我在一處。
鑄魂世界裏代代相傳的執念如星火燎原。
萬組長是滅火的風,而我,是傳火的人。
“為了不讓無辜之人的念想斷送。”
我冷聲說出這句,手臂一抬,將萬組長結實摔在魂墟台邊緣。
他一身整潔考究的裝扮因這一摔落得格外狼狽,勉強起身,與我平視。
“因為被欺騙就放棄整個世界的人……”我邁開步子走向他,“是不折不扣的懦夫。”
不管以什麼樣的借口放棄這個世界,都是懦夫。
魂墟台似乎隨著我的振奮,逐漸煥發光彩,顯露出幾分原來的模樣。我落腳的地方,掩於厚重灰塵下的漢白玉,蛻變出一種絢麗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