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遇驚染悲痛
病人的女兒忙用一條大大的毛巾去拭擦，整條毛巾在她的手裏馬上就成了殷紅的顏色。“爸……”她嘴裏的呼喚已經帶上了明顯的顫抖。
病人的臉色迅速暗下去，再一次吐出一大口鮮血的時候，她慌忙扭身去包裏又掏出一條雪白的毛巾去拭擦，這條毛巾在挨到病人嘴上的時候，立刻又是紅色，時間不大整條毛巾就浸滿了血跡。大概是帶來的毛巾用完了，她馬上拿起兩條毛巾去衛生間。
白梅覺得她是想洗洗上麵的血跡繼續用的。可就是她走後，剛剛把病房衛生間的門關上的瞬間，白梅突然看到病人放在被單中的手頂著白色的被單揚起來，抖抖索索地支開，嘴角的殷紅和那隻抖抖索索支撐起白色被單的手一起組成一個非常恐怖的畫麵，白梅是麵對著這張病床的，她心裏一駭，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人呢，人呢，病人厲害了，厲害了……”她一邊喊一邊驚懼地靠近了白秋韻，“別人呢，別人呢？”本來不想看，可她的眼睛無法離開病人，心裏一個勁兒埋怨那些看護的家屬，有一兩個人跟著醫生走就可以的，幹嘛隻留下病人的一個女兒照顧？她心裏清清楚楚知道病人已經進入最後的彌留狀態。
白秋韻是不敢看的，白梅的變顏變色顯然也嚇壞了她，趕忙抓住了白梅的手，“姐……”她的聲音因為恐懼也顫抖起來。
“病人不行了，不行了……”白梅一邊驚恐地看著病人的身體忽地一下側翻，一邊喊出。她的話音剛落，病人的整個身體一下停止不動，所有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白梅心裏知道，病人沒了，肯定是沒了。因為他的臉，還有他的動作清楚地展示給了她。
“病人死了，死了……”白梅不知道怎麼就喊出了這樣的話，“人呢，人呢？”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變腔變調，她心裏清清楚楚病人死在她的眼前，就那樣一下子，……病人死了。
——就在病人最後的時刻，彌留的最後一息，他的家人都在為他忙，卻沒有看到他已經走完人生的最後一刻，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白梅不知道是不幸還是不走運，在她同樣艱難的時候，在她完全拒絕病痛和死亡的時候，竟然看到病人死在她的麵前！就那樣不帶一絲一毫遮掩，赤裸裸地死在她的麵前！她……竟然把活人的最後一刻，把這痛苦的人生總結一點不漏地硬生生地看在眼裏。她的心刹那悲涼下去，覺得整個人一下子淪陷下去……病人的女兒此時才走出衛生間，快步來到病人身邊一看，她的臉上瞬間沒了顏色，“爸！”她一聲驚呼，隨即衝門外喊，“哥哥！”隨著她的聲音落地，一個女人應聲而到。“我們不治了，我們走。”她的聲音滿是驚懼和悲傷，但已經有了一點意識，“嫂子，叫我哥哥回來，我們走。”
“啊，啊。”那個出去的男人不知道是剛剛趕回來還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從外邊踉踉蹌蹌撲到床邊一看，還沒有等他開口，跟著進來的醫生就說，“沒救了，不手術了。”說完，醫生迎著又一個走進來的護士竟自往外邊走，那個護士僅僅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就轉身走了出去。
這一切，白梅就著砰砰急跳的心用驚懼的目光緊張地看著，就這樣……？一個人就這樣總結了一生？都……完了，什麼都沒有了嗎？她突然感覺就好像做夢。一隻手握著白秋韻的手，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抓著媽媽的手，就好像微一鬆手，她就什麼都得不到了，一切都不存在了。
擔架在她的驚懼中抬了進來，“爸，我們回家，我們回家了，……爸。”病人的女兒用悲傷到沒有知覺的聲音淒涼地喚道。白梅清醒地看到她臉上的扭曲，——是悲傷到過度，是難過到極致，是再也不能夠有的悲哀所發出的悲呼。兩個男人把沒有一絲知覺的那個病人，此時已經是死人的病人抬上擔架。“爸，我們走了，我們回家。”那個有點發呆的男人用粗狂的聲音低低地說，他的聲音空洞而蒼涼，白梅幾乎忍不住落淚。“爸，我們回家了。”那個女人在擔架走出去的時候，再次說了一遍，隨後收拾帶來的東西。她的臉上沒有表情，目光始終在她的動作上，一點也沒有往旁邊看一眼，白梅無助地看著她，看著她沉重而踉蹌的腳步別樣地踏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