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廷宴一怔,抓著她胳膊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我知道,我給你和愛飛添了不少的麻煩。真是不好意思,自從建飛走後,我變成了一個自閉的病人,在你們的照顧下,我才得以恢複。”宋華珊的眼淚止不住的向下流,這裏有太多的不舍,可是如果她不狠心放下,那她以後將什麼也得不到。
她知道霍廷宴還是愛她的,可她何嚐不是也愛他。但是他們中間已經多了兩個,一個已經去世的許建飛,一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何愛飛。
她和霍廷宴雖然是曾經的怨侶,可是她又怎麼能那麼自私的將他占為己有。何愛飛的一舉一動,她都知道。而且就霍廷宴的表現來看,他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
自己已經是一個過去式了,她想霍廷宴很快就能忘記她的。那他就能和何愛飛痛痛快快的在一起了。
“華珊……”霍廷宴的表情裏充滿了失望與痛苦,他有些不認識她了。隻是因為一個死去的人,她竟然可以這樣狠心將他放手。
他苦苦守了她六個月,最後隻是換來,她無情的離開?
“不要動,不要再靠近我!”宋華珊將手橫在兩個人中間,她緩緩的向後退著。“不好意思,我不可能再愛你了。或許說,我不會再愛任何人了,離開這裏,我就可以重新過自己安靜的生活。這裏,是我一輩子的痛,我一個人承受不來,真的了承受不來。我愛的,和愛我的人都一個個在我身邊離開。這種感覺,壓抑的我快喘不過氣來。你讓我忘記好不好?”宋華珊說著決絕的話,請求霍廷宴給她一個新的開始。
霍廷宴雙眼無神的看著她,他給她新的開始,可是誰能給他新的開始?
“宋華珊,你現在可以隨意的離開我。但是我卻不能像你那樣隨意的放手,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霍廷宴木然的表情,掩蓋了他大部分的傷心。
宋華珊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愛過我嗎?”
宋華珊再一次向後退了一步,“愛,愛過。但那是過去,現在的宋華珊,不希望再愛,也不希望被愛。我隻想一個人,平淡的過下去。”
聽到他的話,霍廷宴的痛苦的閉上眼睛。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的愛是她已經成了最大的壓力。
“宋華珊,我們中間已經離開三年了,你覺得我還能經得起幾個三年?”霍廷宴紅著眼睛,低聲問道。
宋華珊看著他,眼淚已經漸漸停止了,“我們之前已經痛苦的生活了三年,我們還能繼續犯以前的錯誤嗎?”她的一句話,絕了他所有的後路。
霍廷宴無助的向後退著步,“嗬嗬,嗬嗬……是啊,我給你的隻有痛苦,從來就隻有痛苦……”
宋華珊對著他也同樣報以笑容,“所以,我還是離開。”說完,她便毫不留戀的轉過身,眼淚飛一樣的被甩了出去。
看著她堅定不移的步伐,霍廷宴笑了起來,放聲的笑了起來,他仰起了頭,防止眼淚滑下來。
失去最愛,大概是會心痛的吧。他一度以為自己是沒有心的,可是卻不知自己心痛起來,竟會是如此的難以承受。
宋華珊,我們相互折磨了三年,痛苦的分別了三年,但是沒有想到,以後的每年裏,我卻隻活在回憶裏。
停車場的見麵,成了他們兩個人說再見的分別地。
宋華珊早將一切都準備好,沒有給霍廷宴多餘後悔的餘地,因為她想離開,她便離開,沒有耽擱一絲一毫。
霍廷宴心痛過了,以為心痛這個東西是有時間表的,過去這一陣就可以停止了。他會像宋華珊那樣瀟灑,狠心的忘記任何一切,可是他發現,自己卻辦不到。
他像發瘋似的跑遍了城市的每個角落,他在夜深人靜的空曠裏大叫著她的名字,糊裏糊塗睡過去之後,他會夢到屬於他和宋華珊的婚禮。
可是一切的一切,卻變得虛無,因為宋華珊已經不在了,去了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秋去冬來,他對她的尋找的步子,也慢慢放緩了,隻是心裏那一處,無論如何也忘不掉。
“廷宴,夜深了,不要再陽台吹冷風了。”何愛飛拿著一件棉服,為他披在了身上。
霍廷宴像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眼睛直直的看著遠方的漆黑的夜。
“這麼冷的日子裏,你說會不會有一個人為她加衣?”他的話像是在問何愛飛,卻又像是在問著他自己。
“她看著很健康,可是因為三次流產,身子早已經變得虛弱不堪了。”霍廷宴喃喃的說道,“宋華珊,表麵上看著她知書答禮,可是她骨子裏卻是一個十足的野蠻小女人。還記得那次我們去舅婆家,我跟她一開始都裝得不愛說話,可是舅婆卻逼著我們去隔壁的樓裏洗澡。那個樓,燈都少得可憐,天還那樣的冷,她逞強,可是卻怕黑。最後我們一起洗的澡,在我印象中,那是我們第一次和她一起洗澡。雖然她很別扭,但是我心裏卻很樂意,因為從來不知道和她在一起洗澡原來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可是,她現在不在了,不在我身邊了,而且不讓我找到。”霍廷宴一個大男人,再也顧不得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了,他隻知道現在非常非常思念她,思念那個沒心沒肺的宋華珊。
有一首歌,唱得是“思念是場病”,而現在霍廷宴對宋華珊的思念就像癌細胞擴散一樣,直至到他身體的每一處。
從春天,到冬天,直到所有的新鮮事物經過由死到生的過程,他依舊對宋華珊思念著。
“咚咚……”
“進。”霍廷宴沒有抬頭,依然做著手上的工作。
“總裁,有您的一卦邀請函。”秘書小姐走到他的辦公桌前,說道。
“嗯。”他仍舊沒有抬頭,似乎很忙。
“總裁,這好像是一封追悼會上的邀請函。”秘書小姐的話有些遲疑。
這時,霍廷宴突然抬起了頭,看著秘書小姐手裏的那封全黑色的信函。
他突然一把拿了過來,匆匆拆開。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秘書小姐一臉擔憂的看著他,總裁平日裏做事謹慎,隻是不善言談而已。
當霍廷宴看到那一行字跡時,他的心情一下子由緊繃換成了放鬆,但隨即又開始惆悵起來。那兩個人,大概有一年的時間沒有見了吧,再見麵時,竟還需要這種形式。
“王秘書,你先出去吧,有事情再叫你。”霍廷宴將信函平放在桌子上,麵上露出說不清的疲憊。他靠在皮椅上,輕輕的說著。
“嗯,。”秘書小姐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但終是沒有再說什麼,便退了出去。
花小燦,很長時間沒有再聽到她在自己耳邊為了宋華珊而糗自己的聲音了,現在他是想聽,也聽不到了。如果有如果,想必她還會為了宋華珊將自己罵一頓。
霍廷宴坐直身子,心裏突然一陣陣的壓抑起來。“想念宋華珊”就像一把刀似的割著他的心髒,刀刀見血。他用手緊緊的護在自己的胸前,身子蜷縮著。
宋華珊,你在哪裏?
陽光明媚,還有鳥兒歡快的叫著,今日似乎應該是一個適合外出旅遊的好日子,可是卻被黑壓壓的人群所取代了。
霍廷宴抬起頭,用手擋在眼前,但是這樣,陽光依舊刺眼。這樣的一個好日子,竟成了花小燦入土的日子。
他向守在門口的人,出示了自己的邀請函,便自顧的走了進去。來這次追悼會的人不少,但就他看著,大部分是向家的人。
還沒有走兩步,便看到了抱著一個小女孩向愷峰。他同小丫頭一樣,穿著黑色的衣服。
霍廷宴走過去,“好久不見。”
向愷峰努力抿了抿唇,但是終歸沒有笑出來,他的兩鬢出現了些許的斑白,眼帶又黑又重,兩隻眼睛也看起來愈發的沒有光采。
“叫叔叔。”向愷峰對著自己懷裏抱著的小女孩說道。
小女孩有些瑟縮的看了霍廷宴一眼,隨後轉過身,趴在了向愷峰的身上。想必是霍廷宴臉上的傷把她嚇到了,但是她還算堅強,並沒有哭出來。
“這是你的女兒?”霍廷宴問道。
向愷峰這一次給了他一個淡淡的笑容,似乎這個女兒讓他覺得很欣慰。
“自從許建飛那次住院之後,我便帶著她去了美國,一開始她的病症並不是很明顯。但是後來到了美國,大概是因為她心中再也沒有牽掛,疾病突然襲卷而至。那些日子來,她受著病痛與懷孕的折磨。我本想勸著她把孩子打掉的,但是她說,希望以後會有一個人替她照顧我……”向愷峰再一次抱緊了自己的女兒。
霍廷宴努力控製著,壓抑著自己一觸即發的情緒。宋華珊,你為什麼還不回來,花小燦的最後一麵,你都不想見到嗎?
“花小燦,我認識她之後,便覺得每分每秒都是自豪的。一年的時間,她為了我們的孩子整整抗過了一年。現在她離開我了,沒了病痛,我為她感到很高興。”向愷峰再一次努力擠出笑容,但是卻笑的那樣的艱難。
霍廷宴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定要帶著女兒快快樂樂的活下去,等到宋華珊回來,就讓她做孩子的幹媽,小燦會很樂意的。”他的眼睛紅潤了起來,莫名其妙的他便說了這句話,似乎他知道宋華珊會回來一樣。
“暖暖,聽到叔叔的話了嗎?華珊阿姨,會做你的幹媽的。”向愷峰對著自己的女兒說道。
這時,小暖暖身子爬起來,雙手捧著向愷峰的臉,“爸爸……不哭。”小小的人兒,用自己的小手輕輕的為向愷峰擦著眼淚,看到這一幕,霍廷宴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向愷峰其實是幸福的,雖然花小燦離開了,但是在她懷孕期間,他們兩個人一直在一起,最後還留他一個可愛漂亮的小女兒。至少還有一個人在陪著他,不像自己,整日隻是活在回憶裏。
霍廷宴低下頭,他該勸的,想必向愷峰都已經知道,都能預見到的死亡,對他來說,現在應該沒有什麼難處了。剩下的日子裏,他還有花小燦留給他的滿滿幸福。
“好了,廷宴現在要去墓園了,我想再送她最後一程。”向愷峰似乎是打起精神,努力讓自己說的話表現的輕鬆。
霍廷宴點了點頭,他對向愷峰的勇敢在心中默默的鼓掌,如果那個人是自己,霍廷宴沒有這個勇氣。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墓園,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隻剩下了時而經過的微風。
小暖暖緊緊的摟著向愷峰的脖子,她瞪大了眼睛,看著緩緩落下去的水晶棺,她的眼神裏充滿了好奇,也充滿了疑惑,對於一個年僅一歲的小孩子來說,此時是最幸福的。
“等一下!”正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人群裏傳來。
眾人紛紛回過頭,霍廷宴和向愷峰也回了頭。
不遠處出現了一個穿著滿身雪白的女人,散著黑黑的長發,在那裏,顯得孤傲冷然。
宋華珊緩緩的向人群走來,她的臉上更多的是平靜。
當見到宋華珊的時候,霍廷宴臉上的表情凝滯了,他的雙手忍不住在顫抖。他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現在這個場合,他所有的情話,他所有的思念,全部都忘了,隻剩下癡癡的看著她。
“愷峰,我回來晚了。”宋華珊來到了向愷峰的身邊,臉上顯現出悲愴。
向愷峰低下頭沒有說話,而小暖暖卻張開了胳膊,“姨姨。”稚嫩的聲音,在此時顯得格外的動聽。
在聽到暖暖的聲音之後,宋華珊的眼淚刷的落了下來。
“姨姨去看看你的媽咪,一會兒姨姨再帶你走。”宋華珊徑直的走向了水晶棺處。
花小燦安詳的躺在裏麵,這是她少有的安靜模樣。其他人見宋華珊這個模樣,也沒有催促,隻是容著她跟遺體做最後的道別。
“花小燦,對不起。沒有再同你說上最後一句話,沒有再讓你看看我的模樣,也沒有再見見我一切安好。請你原諒我,宋華珊現在過得非常好。從高中,到大學,再到我們各自工作,你一直向大姐姐一樣,護著我,疼著我。一直以來,我都虧欠你太多,我總是找機會彌補,可是,我做的卻微不足道。”宋華珊的手指在水晶棺上摩娑著。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躺在裏麵的那個人是我,不是你。花小燦,你的幸福才剛剛開花結果,可是剛到了最動容的時候卻戛然而止。我恨老天沒眼,我恨老天不解風情。花小燦,如果你能再聽到我的話,希望你能等著我。下輩子我們還是好姐妹,讓我照顧你。”宋華珊的眼淚唰唰的向下流著,她的雙手都扶在水晶棺上,隨後,她蹭的一下子跪在了棺材前。
“小姐,小姐,你怎麼樣?”看著半趴在棺材前的宋華珊其他人紛擁而上。
霍廷宴一見這情況,也急匆匆的衝過去,一把抱起了她,“華珊,華珊你怎麼樣?”
向愷峰站在遠處,抱著女兒看著這一切,沒有說話,沒有動,隻是在靜靜的落淚。他說他忘記了,他說他忘懷了,可是他隻要一閉眼,花小燦的音容笑貌,還是會如舊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一個自己心愛的人,一個愛到骨髓的人,這需要經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忘記!
“先生,請你先抱著這位小姐離開,我們要準備小葬了。”這話是對霍廷宴說的。
他低頭看著在自己懷裏依然落淚的宋華珊,霍廷宴點了點頭,抱著她出了人群。
向愷峰抱著女兒走到了水晶棺前,“暖暖,給你媽咪送枝玫瑰吧。”他把花放到了暖暖的手裏。
小暖暖似乎有些不懂,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水晶棺裏的花小燦。
其他人都在等著小暖暖,可就在這時,小暖暖突然放聲哭了起來,“媽咪,媽咪……”
向愷峰沒有意識到女兒此時會哭起來,他連忙叫人將她抱走。
“媽咪,媽咪……”一聲聲嘶啞的聲音,悲痛的進入到每個人的耳朵裏。
向愷峰再也控製不住,像一個婦人一樣,趴在水晶棺上嚎啕大哭。
兩個人傭人帶著小暖暖急急的離開,其他人看著向愷峰哭的模樣,個個都忍不住開始偷偷的擦眼淚。
聽到向愷峰的哭聲,宋華珊一下子睜開了眼,“小燦,小燦……”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哭了一陣之後,隨即又暈了過去。
葬禮終於在一個小時之後,向愷峰哭到虛脫,被傭人帶離,一切才能照舊完成。花小燦,一個說話大大咧咧,偶爾脾氣有些小爆躁,心疼宋華珊更勝於疼自己的一個小女人。
在這個明媚的春天裏,帶著對人世間的最後一絲迷戀徹底的與世隔絕。
她的離開,不代表結束,而是代表一個全新的開始,向愷峰實在抗不住對於她離世之痛,暈死過去多次。小暖暖也突然覺出身邊少了一個重要的媽咪,也哭著喊著要自己的媽咪。
宋華珊醒過來之後,沒有和霍廷宴說一句話,隻是呆呆的望著天花板,想念著花小燦。
直到晚上時,大家的心情似乎都有了一個平靜的時間。
霍廷宴本想帶著宋華珊回去,但是暖暖一直偎在她身邊離不開,所以他和宋華珊一直守在了這裏。
“華珊。”
小暖暖哭累了,鬧累了,這才在宋華珊的懷裏睡了過去。霍廷宴再一次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宋華珊啦著他的話,看向了他,但是卻沒有應聲,也沒有說話。
“華珊,跟我回家好嗎?”霍廷宴不明宋華珊此刻所想,他能試探性的詢問著她。
宋華珊以一種陌生的眼光打量著他,她正要說話時,門口突然走來了一個人。
“親愛的,我們回家吧。”
霍廷宴聽著聲音回過頭,但是這一看,他的心都涼了一截,他猛然站了起來,看著門口的人,他驚的說不出話來。
“你去看過小燦了嗎?”宋華珊將暖暖放在身邊,掀開了被子,同站在門口的人說著話。
“看過了,愷峰現在在靜養,我們不便討擾,回去吧?”男人貼心的詢問著宋華珊。
“嗯,叫一個人過來照看著暖暖,我們明日在過來。”宋華珊此時已經來到了男人的身邊,身體不由自主的靠在他的身旁。
霍廷宴此時與其說是一個多餘的人,不如說是一個石雕,兩個人幾乎把他當成了空氣。
“華珊!”他再一次叫了一聲。
“霍先生,你還有什麼事嗎?”回答的是宋華珊身邊的男人。
霍廷宴的嘴角開始隱約的抽搐起來,“許……許建飛……”他叫了他的名字,有些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