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旁的高大水杉樹迅速倒退,隻留下滿眼的綠意。一隻微涼的小手探過來,替我抹了一把眼淚,小聲問:“媽媽,你怎麼了?”
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淚流滿麵。別人都說,懷孕的時候容易多愁善感,或許我這段時間就是因為懷孕,所以變得眼淚多起來,想到什麼事情經常會不自覺地掉眼淚。
“媽媽沒事,隻是很想自己的媽媽。”我話沒有說完,就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自從三年前離開南市以後,我固執倔強地不肯回來一次。覺得南市就是一個傷心地,我永遠也不會再踏入南市一步。
在陌生的城市裏,我獨自一個人承擔夾在整個家庭的壓力,繁忙的生活和緊張的經濟狀況,讓我忘記了要在清明節給媽媽掃墓。三年來,媽媽一個人在那裏躺著,寂寞嗎?
“看到媽媽哭,童童也想哭。”童童見我還是不停地掉眼淚,聲音有點變了。
元元則鼓起小臉,憋得眼睛通紅,死死地抓著我的衣服,像是在和什麼較勁兒一樣。
我揉了一下眼睛對他們說:“媽媽不哭,外婆看到你們肯定很高興。”
我們的車子出事時,我媽一把護住我還有我肚子裏的孩子,整個人像盾一樣擋在我麵前,為我擋住了平生最大的一次傷害……現在,她親手救下來的孩子來看望她了,她一定很高興。
“妹妹,你別想那麼多,有這麼可愛的一對孩子,誰躺在下麵都開心。做父母的,子女好啊,他們就高興。”開車的司機突然開口勸我。
我沒說話,司機又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安園算是咱們市最好的公墓了,你也算盡了孝了。”
我聽了他的話,心裏苦澀。我的命和孩子的命,都是媽媽用命換回來了,如果在那個時候媽媽沒有毫不猶豫地擋在我麵前,我不可能活下來,孩子也不可能活下來。我現在所做這微不足道的一點兒,如何算是盡了孝?自幼被千嬌百寵地養大,成年以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父母對著幹,嫁了一個他們不甚滿意的大夫,緊接著又大夫出軌離婚,然後為了我,家裏的一切都亂了,都毀了……
我靠著椅背閉上眼睛,把眼睛裏無法抑製的淚意逼回去,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墓園的門口。
我讓司機在門口等著,自己帶著兩個孩子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似乎這一次,我要把上一次沒流出來的眼淚全部補回來,怎麼也止不住。站到媽媽的墓前,我的眼睛已經花成一片,近在咫尺的東西都看不清楚,我想努力看到媽媽在照片上淺笑的樣子,卻無論怎麼擦眼,還是模糊一片,淚像開了閘一樣,不停地湧出來。
“媽,我來看您了……”我隻說了這一句,心髒就像被什麼死死壓住,聲音堵在胸腔裏,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嗓子上就像被吊上一塊大石,緊得發疼,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隻有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元元和童童有些害怕了,一左一右抱著我的腿仰頭說:“媽媽,別哭了……”他們聲音顫顫的,帶著不知所措的害怕。可是,此時我已經顧忌不到他們了。
我想和他們說我沒事,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試了多少次終於耗盡了力氣,用力地抱了抱兩個小寶兒,開始彎下腰把四周弄幹淨,想借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越是這樣,我越是難過,給我生命給我無私的愛的媽媽,再也不能給我一個擁抱,一個回輕聲“嗯”。
太陽就像釘在那兒一樣,時間過得極慢,我自記事以來發生的一切在我眼前緩緩展開……
童童的哭聲把我喚醒,我擦幹淨眼淚抱起他,說:“寶貝,沒事兒,媽媽隻是很想自己的媽媽。”
元元倔強地不哭,咬著嘴唇緊緊拉著我的手,似乎怕我一下子就不見了。
回去的路上,我也不記得自己都想了些什麼,一直到了機場才清醒過來。曹野打過來電話,說他剛到酒店才知道我提前退房了。我在電話裏說了一句,我去給我媽掃墓了。
他沉默下去,半晌問:“你要是早說,我一定讓你嫂子陪你去。”
“我現在已經到機場了,你放心。”我故作輕鬆地說。
回到帝都以後,我迅速恢複了正常,把孩子送到了幼兒園,自己又撲到了工作當中。
劉天幾乎每天晚上會過來陪我吃飯,小心地照顧著我的生活和身體。
過了兩個多月,南市的宣傳片做了出來,劉天也把那天在麗思卡爾頓開年會的公司清單拉出來給我看。
赫然在錄的是翰華期貨,沒有藍華投資的影子,我心裏唯一一個肥皂泡啪一聲破滅了。
“樂怡,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劉天越過桌子,握住我的手說。
“沒什麼可哭的,我自己選的路。”我慘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