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下飛機後脫掉了外套,但身上唯一剩下的那件法式米白色針織衫不合時宜地保暖。
饒是她這種隨遇而安的人,一時間也難平心靜氣了。
於是沈暮從寄放在前台的行李箱裏取出一件雪紡襯衫,準備到衛生間換上。
衛生間在一條僻靜的拐道,先是男室,往裏是盥洗區,盡頭是女室。
換掉針織衫的那一瞬,清涼感席卷而來。
神清氣爽到讓她覺得自己頓時有了對南城夜晚無窮的融入感。
沈暮走出女室到盥洗區,把折疊整齊的衣服放到琉璃台邊,對鏡整理領口處被壓褶的蝴蝶結係帶。
杏色小襯衫將她天生瓷白的肌膚襯得瑩潤。
寬鬆的下擺隨意收進淺藍色牛仔褲裏,細腰盈握,四肢纖長。
她一頭披背烏發自然垂落,鵝蛋臉五官清麗。
袖口和排扣邊點綴的蕾絲及壓花設計,正好帶出複古風的簡約甜美,與她幹淨溫柔的氣質完美相和。
天黑後,茶社生意清淡是常態,尤其過了晚九點。
故而衛生間附近基本沒什麼人來往。
將自己規整得體後,沈暮打算先回到茶室。
剛抱起衣物,身後突然響起沉穩接近的腳步。
她還不及回頭,下一秒,就瞧見了鏡中映出的男人。
沈暮心顫抖著一跳。
她難以置信這麼快又在機場之外遇見他。
即便此刻沒有金絲框眼鏡修飾他骨子裏的冷峻,氣場迫人退避三尺,可沈暮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來。
江辰遇剛越過半扇隔屏,餘光掠過鏡麵,微不可見頓了一瞬。
卻也隻是一瞬。
隨即他走到左邊的空台,在自動感應的水流下兀自洗手。
一段漫長的國際航班後,這還是兩人第一眼對視,且是在鏡中。
看到他。
就想起自己在飛機上的夢。
又色膽包天偷畫線稿。
還妄想雇他當長期裸模。
“……”沈暮心裏開始發虛。
別說模特和招呼他一聲線稿的事了,沈暮根本都不敢正眼和他對視。
她有過一瞬詢問他的衝動。
但無形中仿佛有條鎖鏈拴住她,將她一把拽回。
都在飛機漠視一路了,現在偶遇還有什麼好說的。
況且。
“先生你好我想包你研究全.裸藝術薪資三倍可日結”,這話說出去,非但自己會破產,他還會直接撥110把她抓走吧。
算了算了,使不得。
她果斷打消念頭。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首因效應”。
之前想那麼多,你怎麼敢的啊!
沈暮在心裏質問自己。
水聲停下,江辰遇開始用紙巾擦手。
沈暮回過神,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先一步離開為妥。
她轉身,想不動聲色走掉。
就在這時,淩亂靠近的腳步,裹挾兩道交纏的粗重呼吸,隔著中式屏風,從男廁的方向細碎傳來。
剛踏出半步的小皮鞋陡然頓住。
“嗯……你別……”
“裝什麼,剛才誰的手這麼不安分,在桌下偷摸勾我,嗯?”
似乎是因為男人某種不溫柔的動作,惹來女人一聲欲拒還迎的嬌嗔。
沈暮氣息一僵,心跳聲都自覺遲緩下來。
拜托,千萬別是她想的那樣……
她祈禱尷尬的局麵不要出現。
但老天一向最擅長和你玩命。
緊接著,破碎的嚶嚀就將她的猜想無情證實。
“小浪貨,給老子跪下去!”
男人聲音沙到不行,壓抑著罵了句。
皮帶金屬扣“啪嗒”一聲清響。
隨後女人便沒了聲兒,隻有悶碎的低唔,夾雜著男人亦舒亦沉的喟歎。
很明顯,勢態已經發展到不可逆反了。
男廁門口的親密還在繼續。
盥洗區這邊則是陷進了不明意味的死寂。
沈暮再動彈不得,又驚詫又羞窘。
她這才回國啊,就要被迫和陌生男士同聽一出讓人麵紅耳赤的情|事。
而且還是這個和她淵源暗藏洶湧的男人。
早知道剛才就該毫不猶豫走掉的……
沈暮咬唇悔恨。
眼下熱情外放的氛圍,讓她險些懷疑自己還在法國境內。
無可奈何,她溫溫吞吞回過頭,窘迫地試探了眼那人的反應。
隻見他沉默站在洗手台前。
視線投來,和鏡裏她的目光一瞬相撞。
好了。
“首因效應”,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