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安安根本不需要費勁就能認出來,這張雖然陌生卻又熟悉的臉屬於誰。
那男人的輪椅似是卡在了幾塊鵝卵石之間,他正皺著眉低頭用力,想要讓輪椅的方向調轉過來。
在注重私密性的這樣一個高級會所之中,花園中竟然沒有服務員看顧,薄安安看著好像還沒有發現自己的紀時霆,猶豫了。
一旁,紀時霆心中的煩躁也更勝了。
他本以為這一次的聚會僅僅是單純的舊友在一起聚一聚,這才接受了邀請,可是,當所有曾經的朋友將眼光放在他那條空蕩蕩的褲管上,以各種各樣或隱晦或赤裸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紀時霆後悔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一個人出來的借口,卻不想卡在了這裏。
他是可以自己起身的,雖然早就是一個殘廢了,可他並沒有疏於鍛煉,僅僅用一條腿站在地麵上,把輪椅調整過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讓紀時霆更加煩躁的是,遠處的那道眼神。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紀時霆僅僅是壞了一條腿,卻也沒有到看不清人的份上。有外人在,他還是很難放下心裏僅剩的那一點尊嚴,以一種有些屈辱的姿勢從輪椅上站起來。
他原以為那女人看到他要麼會上來幫忙,要麼會趕緊走開,卻沒有想到那個女人竟然就待在那裏看著他,一動也沒有動。
她是在看笑話麼?還是說,那是以前就認識的人?
紀時霆並不覺得自己見過這個女人,以他的記憶力,即使是已經退伍許久缺乏鍛煉的情況,他也能夠清楚地記得自己見過的每一個人的臉。
這可能算是某種,職業本能?
同樣出於職業本能的是,他感受到了那個女人身上的某種很複雜的情緒。
是的,她走過來了。
紀時霆看著薄安安的眼睛,並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
在這樣沉默的氛圍之中,薄安安也一言不發,隻是用力撐著輪椅的握手把他從石子夾縫中拉了出來。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猶豫了多久,但,紀時霆和紀時謙之間不怎麼親近,也許她幫紀時霆這麼一下,也不會招惹來什麼多餘的麻煩吧?
她現在唯一怕的也就隻有,紀時霆出現在了這裏,而紀時謙是不是也有可能,就在這座城市。紀時霆是否有調查過她,看過她的照片,她是沒有什麼好奇心的。
總歸她也隻是想讓自己做能讓自己安心的事,而不去把需要幫助的人丟到一旁。即使那是她曾經最愛的男人的,親生兄長。
薄安安這樣想著,用力在臉上扯出了一張看上去還算和氣的溫柔:“小心一點,這邊還是有服務生的,下次遇到麻煩可以高聲喊一下他們。”
已經可以行動自如的紀時霆點了點頭:“謝謝。”
薄安安擺了擺手,想要直接離開,卻不料紀時霆直接問出了口:“請問,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紀時霆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真的見過薄安安。
作為軍人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女人出現的原因和以往的故意接近絕對不一樣,或者說,這是一次真正的巧遇,隻不過這個女人因為某種位置的原因而有些排斥他。
還有就是,她的笑容。
帶著善意的平和的笑容,沒有憐憫和同情,隻是單純地來幫助他,又單純地尊重著他。這樣友好而溫和的態度讓紀時霆放鬆了一些精神,甚至,他好像隱約能感覺到自己會覺得這個女人眼熟的原因。
薄安安也對紀時霆的搭話有些詫異,她以為,紀時霆大概是認識她這張臉的,就算不認識,這個男人從麵相到表情,都不像會隨便搭別人訕的樣子。
“先生這樣講話,會讓我誤會的,”薄安安聳了聳肩,鬆開了輪椅的握手,“咋們見倒是沒見過,但你回去以後打開電視,咋們也許就認識了。”
紀時霆楞了一下,回道:“你是明星?”
“演員,”薄安安頭也不回,“演員,薄安安。”
一臉焦急的米莉從遠處衝了過來,薄安安歎了口氣,回頭看去,正看到紀時霆還在定定看著自己的眼神。
“我記住了,”紀時霆的神色依舊很認真。
薄安安也有些無奈,可是紀時霆的表情光明正大,就好像是在什麼嚴肅的會議上認真聽領導講話一般,讓薄安安無從作答。
‘我想讓你趕緊回個頭就忘了我,不然誰知道你那個弟弟會不會又有什麼別的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