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並不是不怕死,或者說事情臨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其實也怕,害怕等待死亡,也害怕死亡的那一瞬間,活到現在為止,殺妖獸,殺人,殺那些自詡不凡的修士也好,似乎都已經成了我的家常便飯,已經再也沒了當初第一次做做這種事時候的那般心悸之感,那時候我還覺得我是不是殺人不分左右?可到了後來,就這樣了,想想其實,挺可怕的,對吧?
夜晚。
蒼穹暗黑,無雲遮蔽,幕上有星星點點,頭頂一輪銀白色鉤月,跟在十一他們身後,追著十一他們的腳步,一起前行。
入夜漸深,行走已有一天有餘的眾人,皆有些疲累。
於是鳶鳥便飛致半空,高空遠眺,尋了處避風驅寒的沙窩處。
待得眾人走到這裏時,十一懷中已經準備好了一堆夜晚生火所需的柴禾。
石汕和黑炭小姑娘,對於能夠休息,最是歡喜,早就饑餓且疲憊不堪的二人,早就開始盼著能夠停下腳步休息休息,最好還能簡單蓋上些暖和身子的被褥,哪怕是躺在這沙地上湊合對付一晚,可隻要是能睡上一覺,那就已經是天大的享受了。
但十一還未從旱江城的事件中緩過神來,所以有些悶悶不樂,心事重重,一路行來,沉默寡言,石汕有幾次想問,但礙於自己走樁需要專心,便沒好意思也沒精力去詢問這些。
至於鳶鳥則是將十一的不大一樣壓根當做了視而不見。
反倒是對石汕一直嚴加看管,隻要他有任何的一點偷懶,走樁的動作有一絲一毫的不準確,都會得來鳶鳥麵無表情,也沒有任何情感的一句話,再加一遍。
事實上,石汕今日已經因為鳶鳥如此苛刻,整整走了一整日的六步走樁,因為太過於疲累,動作上自然有些瑕疵。
於是...一遍又一遍。
石汕欲哭無淚,不敢反駁,也不敢真就不做,他隻覺得他日後的日子,哪怕頂著烈日當空,也依舊瞧不見光亮,就如同深陷淤泥,無法自拔。
這時十一坐在才點好的篝火旁,雙手抱膝,身邊坐著正抱著幹糧吃食,一個小口吞吃,一個大口狼吞虎咽的黑炭小姑娘和石汕。
至於鳶鳥則正站在十一對麵,抬頭望天,一雙猩紅眸子,很平靜。
十一剛剛那番話,正是他一邊攏著篝火,一邊對正在瞧著天上星星點點,然後不知是在沉思如何的鳶鳥所言。
對於十一的話,鳶鳥沒回答,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故意就不願,還是就不知該回答些什麼好。
十一便抬頭瞧了瞧天上那輪銀白色的鉤月,瞧見月亮正散發著迷蒙光亮,懸在眾人頭頂之上,還在越過眾人緩緩向前。
而那輪鉤月旁邊,總是不缺繁星閃爍,所謂的眾星拱月,不外如是。
瞧見這些時,沒來由的,他便有些心安。
經年過來,所瞧見的無數次如鉤月,對於這些早已熟悉非常,甚至熟悉到十一無需抬頭,也能夠分得清那輪鉤月,正懸於天際何處。
心安之餘,連帶著他想要說的那些話,不論是不是在心裏邊潛藏許久,或是在某個記憶腦海深處,無論是不是可說,他都想要對鳶鳥,或者說是對著這座星辰,多說上幾句。
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可對於十一而言,他所能處的世間,到底是小了些,似乎從小到大,除去阿彩還有師傅邱楚子,便是連付南,他都沒有付諸幾多心事過。
儒家聖人,第一位至聖先師曾說過,人性本善。說咱們人世間,人人都當恪守本心,表裏始終如一,對於貧富貴賤之流的規規矩矩,皆看作是世間悖禮之敵,小坑鳥,你說若是人人來世間行走一遭,能夠不被那些權利驅使,始終恪守本心,那豈不是人人都可立教稱祖?
鳶鳥嗤笑道:人人都可立教稱祖?那天下大亂誰來負責?你嗎?還是我?還是最一開始成聖的那些老頭子?若是世間道理全都讓那些老頭子給說盡了,隻有他們的道理是對的,剩下的人都隻能追隨著他們道理的軌跡腳步,亦步亦趨,那大家還掙紮個什麼勁?幹脆都去做個胸無大誌,得過且過的尋常凡俗,豈不更好?若非如此,那為何會有如此之多死於非命之人,如此之多受盡有權勢之人壓迫而死之人?為何又會有掙紮求存於世間,可最終又卻隻能鬱鬱不得誌?連個大器晚成都算不上的落魄酸書生?一輩子隻能在人境徘徊的純粹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