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躺在床上安靜的睡覺,姿勢很標準乖巧。謝錫坐在床沿,食指撫摸他的臉頰,此前替他脫下衣服、鬆了發髻。
現下裴回散著發,長發烏黑柔順,輕輕蹭過手背,有些旖旎不舍。自裴回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之後,謝錫便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他從頭到尾梳理一遍,並不覺得裴回心中對他沒有情意。
否則,有哪個男人會甘願雌伏?如果不是愛到深處,怎麼願意犧牲自己?在昆侖山門時,他跟裴回交際不深,相遇時也不過簡單點頭問候。裴回麵對其他同門,麵色緩和,見到他時卻繃緊情緒。開始時,謝錫以為裴回厭惡他,於是也盡量遠離,不去深交。
如今想來,豈不顯得他在師兄心中與其他人不同?
山門高手眾多,師父、師伯們都是武道宗師,裴回若是當真要比武盡可找他們。何苦每年堅持南地北的找他?
樁樁件件,已經表明師兄就是心中早有他,隻是難以開口出來。現如今,他已明白師兄心意,願與他共結連理,師兄竟然還想繼承昆侖玉虛掌門之位?!
曆代掌門都孤老終身,師兄竟不想和他在一起?
謝錫撫摸著裴回臉頰,忽然傾身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見到那清晰的牙印,心情總算好了些。他在裴回的耳邊輕聲呢喃:“師兄,你我行過敦倫,已是夫妻,經地義。要是敢反悔不負責……”停頓片刻,聲音更為輕柔:“師兄一定不想見到我生氣的樣子。”
“是師兄先招惹我的,不能撩撥完就跑。”
“我中意師兄,師兄心中有我。兩情相悅,共結連理,師兄怎能丟下我去當掌門?”
“師兄答應過我,要陪我遊覽萬裏河山。”
謝錫在裴回耳邊溫柔絮語,談了很多,從十幾年前在山門中第一次見到裴回開始起。他其實第一次見到裴回便很想與他親近,那時候的裴回身形剛抽條,有了少年人的身姿,像株青翠的綠竹,靈秀雋美。
但那時他隻能在山門之外,還是個外門弟子,直到能夠進入玉虛山門卻發現裴回又冷又木,實在無趣。謝錫失笑:“我卻才發現,是我有眼無珠。師兄是金玉,需剖開外層石頭包衣才能見到裏頭炫目光華。幸好師兄未曾放棄,我也能發現師兄的好。”
“幸甚至哉。”
他又道,要不是身中蠱毒都不知道師兄情深義重,當日墓室石棺中,他已經是做好死去的準備。可是師兄突然出現,掀開石棺棺蓋,毅然決然救他。那時,他雖措手不及,冰冷堅固的心口卻自此裂出縫隙。
“想來,便是師兄堅定地會救我時,我就動心了。”此後,心甘情願淪陷於裴回誠摯的雙眼和那些甜蜜得能夠迷惑人的話語裏。“思君如滿月,未敢減清輝。”
話音落下,不再絮語。靜謐無聲無息的侵蝕房間,與黑夜為伍。燭光早就熄滅,月光倒是從窗縫裏偷偷溜進一片,落在地磚上,靜靜凝望坐在床沿邊的男人。
他眉目溫柔得像裁了春風、盛了湖水,眼裏卻是一片偏執的深情,偏偏唇角還掛著笑,無端叫人心生寒意,隻覺瘋癲成狂。若讓旁人見到此幕,恐怕會毫不猶豫的深信,他會因為心上人的拒絕而癲狂。
不敢果斷拒絕他的情意,隻能心翼翼周旋,或許到了最後會落入他的情網中也不無可能。
過了許久,久到月光已然黯淡,謝錫才不舍地將目光從裴回身上挪開,起身離開房間。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關上,不過片刻,本該熟睡的裴回忽然睜開眼。
裴回酒量不好又貪杯,通常隻喝個三四碗就醉,醉過之後很乖,閉上眼睡一覺很快酒醒。晚上的時候回房途中吹了冷風,本來就迷迷糊糊地有些清醒,後來又喝了謝錫親手煮的醒酒湯,雖還是昏沉沉的,但也幾乎沒了醉意。
等他睡了一覺悠悠轉醒,已然完全清醒。正要睜開眼時卻聽到謝師弟在耳邊低語,那絮絮低語令裴回頭皮發麻,因耳朵、脖子處本來就是他的敏感地區。謝錫那廝還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忍住沒動很給麵子了。
裴回也慶幸自己沒動,要不然就聽不到謝錫的剖白。但聽完後又後悔,早知道就當成什麼也不知道。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心累得很。
安靜幾刻鍾,裴回抬手捂住臉,哪兒有得選擇呀?!
他竟然不知道謝師弟誤會自己對他有綿綿情意,引得謝師弟也回以相同深厚情意。現在回想過去,怪不得他總覺得謝師弟言行怪異,原來他是拿自己當心上人對待!
可是,他救謝錫,是不願他死去。他隻是想打敗謝錫,贏得掌門之位,可是謝師弟誤會了。裴回翻了個身,難受苦惱極了。
他把錯怪到自己身上,都是自己沒考慮好,開始也沒清,導致謝師弟誤會。“要是謝師弟知道真相,那該多失意啊。”
裴回歎息,他不管不顧救了謝師弟,在沒有提前商量更沒有經過謝師弟同意的情況下與他行敦倫之事,本就讓謝師弟受盡委屈。謝師弟默默承受,在相處中誤會他們是兩情相悅,於是約定好此間事了,共赴河山。
“要是謝師弟知道我救他,並無其他心思,豈不太殘忍?”裴回輾轉反側,越發覺得自己殘忍。
假如他今晚沒有聽到謝錫那番真情剖白,等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估計也不會太在意。可時機太好,正是他對謝錫觀感最佳,心存愧疚,恰好感情萌芽的這一刻知道謝錫的真情,一時間心動,不忍拒絕。
謝師弟是光風霽月的人物,受了委屈卻能理智區分救命之恩,誤會自己對他的情意後肯定也曾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過。但他還是選擇接受自己的‘情意’,努力回應。
唉,謝師弟也實在太好了。
“謝師弟雖心思莫測,有時候詭譎了些,那也是敵人太奸猾的緣故。但他待我赤誠無假,可我也放不下掌門之位。”裴大師兄今晚左右為難、寢不安席,認真地苦惱著如何處理謝錫這番真情厚意。
他兀自苦惱著,是半點也沒想過自己到底有沒有拒絕的機會。他也不想想,以謝錫那為人,是會委屈自己放過心上人各奔東西勞燕分飛的嗎?
——算了,裴回確實想不到。在他心中,謝錫就是個會委屈自己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