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夜蹲下來,靜靜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的唇有些幹裂,身上披著孝服,越發顯得嬌小單薄。
火光印著她的臉,是幽藍的慘白,獨獨一雙眼睛,黑極,亮極,仿佛能聚起身體裏所有的力量死撐。
“你比我想象的要堅強。”
“不堅強,軟弱給誰看,能看的人,都不在了。”
這話,仿佛在李錦夜胸口豁開了一個洞,這種冷風嗖嗖的往裏刮。
沒錯,他希望她堅強振作,明明她做到了,他卻覺得她還不如哭哭泣泣,要死要活的好。
誰願意一夜之長長大呢!
謝玉淵見李錦夜緊緊的盯著自己,不知道說什麼,隻好逼自己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
李錦夜扭過頭,“想做什麼,放心去做,我……和蘇長衫他們,總還能護住你的。”
謝玉淵猛地睜大了眼睛。
他剛剛應該是隨著江亭他們一道來的吧,她讓江亭去做的事,他應該都聽見了,否則,也不會說這樣的話,隻是……
謝玉淵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裏。
高家一百六十八間鋪子交出去後,張虛懷和她斷絕師徒關係,李錦夜話裏話外也都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幹脆。
她怕受到牽連,當下就應承下來,不再與這幾人有什麼瓜葛。
如今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玉淵下意識的站在李錦夜的角度去想,往火盆裏添了些許紙錢,“王爺是可憐我沒爹沒娘嗎?你有想過說這話的後果?”
李錦夜心中苦笑。
自然是想過的,可是連張虛懷都一副“天塌下來,老子不怕”的態度,他還能顧及那麼多嗎?
心裏的苦笑帶出一點到了臉上,單薄的青實在火光中折出一點光,使得李錦夜整個人說不出的隨意輕慢,也有種暮暮的沉重。
謝玉淵心裏不由自的想到那麼床前他的話,整個後背緊繃了起來。
她看了眼身旁的棺木,話在喉嚨裏翻滾了幾下,突然像是抑不住的,開了口。
“曾經,我做過一個夢,夢裏自己吊死在槐樹上。你知道嗎,在槐樹上吊死的人,是不能去地府抬胎的,必要等到下一個吊死鬼的出現,才行。”
李錦夜靜靜地聽著她說話,索性一撩青衫,往蒲團上坐下,也拿了些紙前丟掉火盆裏。
“我被困在槐樹上整整六年,結果竟然真的等來了一個吊死鬼,你猜那人是誰?”
“是誰?”
“我娘!”
謝玉淵嘴角荒誕一笑,“結果,我娘真的吊死在了槐樹上。”
李錦夜眉頭一皺,臉色變了變。
“我記得很清楚,在我做鬼的時候,外頭有一喜一悲兩件事傳來,喜事是謝玉湄嫁給了陳清焰。”
謝玉淵迎上他極黑的眼睛,沉聲道:“悲事你可知道是什麼嗎?”
“是什麼?”
“你和你的人統統都死了,罪名是:謀逆。”
靈堂裏白燭隨著微風閃爍,火盆裏燒著半張紙,少女靜靜的坐著,臉色慘白,眼睛深深望著他,像極了新喪的鬼魂。
李錦夜看得心驚膽顫,目光極深地打量著謝玉淵,好像從來未曾認識過這個人似的。
謝玉淵收回視線,閉上了眼睛,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說給他聽:“李錦夜,我不怕活著,可我怕孤獨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