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要糾纏到何時
初春的郊外雖然仍有著寒風的氣息，但是總也掩蓋不住混雜著泥土腥味兒的花香。南景不似北疆，沒有那麼多的北風，自然也沒有那麼多的蕭瑟。若說北疆最亮麗的風景是無邊的草原，最美妙的聲音是胡琴和馬嘶。那麼南景，無疑就是江南之中的江南。如果在這兒生活，生活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納蘭寧熙會不會，願意永遠留下來呢？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僅僅是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卻折磨得納蘭寧熙淚眼婆娑。納蘭寧熙用馬車窗戶上簾子的一角，遮住自己的眼角，馬車內的人，剛好看不見納蘭寧熙此刻的表情。殊不知，一行清淚，麵若梨花。
木野感覺到一絲涼意，轉頭望了望身旁的納蘭寧熙，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別吹太多風了，身子還沒好全，小心著涼。”木野的口氣淡淡的，但也難以掩飾他關切的情懷。
但是關心換來的卻是漠不關心。木野望著依舊不肯回頭的納蘭寧熙，心中填滿了苦澀。
雖然木野剛才的聲音不大，但是納蘭寧熙並不是沒有聽見，隻是想裝作沒有聽見。有時候自欺欺人，也能緩解自己內心的傷痛吧。
木野伸出左手，想要拍拍納蘭寧熙的後背，提醒她別著涼。但是隻見那隻抬起的手卻遲遲沒有落下，木野隻是癡癡地望著那隻手，便又輕歎了一口氣，將它收了回來。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縱然是這樣，木野也會堅持下去的吧。
“停！大家原地休息，吃飯！”聶雲做了一個止步的手勢，大聲喊道。
眾人都隨便找了地方坐下，開始啃著手中的幹糧。若錦聞聲也打開了馬車門，讓木野和納蘭寧熙下去透透氣，順便吃點東西。
既若錦之後下馬車的是納蘭寧熙，此時她臉上的清淚已經被風吹幹，淚痕也早被納蘭寧熙用衣袖悄悄拭去。若錦伸手扶著納蘭寧熙，生怕她又會出什麼差錯。要是再一不小心發生了今天早上的那件事，那若錦恐怕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平息不了木野的憤怒了。
納蘭寧熙下了馬車之後，木野才從裏麵出來，凝重的神情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心寒。
若錦找了一個幹淨的地方，將馬車裏的毛毯拿了出來，墊在地上，才將納蘭寧熙請過去坐在毛毯上。至於木野，已經一個人在四處轉了轉，好像故意不讓自己去看納蘭寧熙似的。
納蘭寧熙啃著若錦遞給她的幹糧，那東西咬在嘴裏幹幹地，沒有一點味道。若錦見納蘭寧熙麵無表情的樣子，給納蘭寧熙倒了一杯水遞上去。
“姑娘，喝點水吧，喝了水就不幹了。”納蘭寧熙仍然沒有絲毫表情地接過那杯水，自己吃著自己的幹糧。
“姑娘不要生爺的氣了吧，爺這麼做也是不想你離開他的身邊啊。”若錦語重心長地對納蘭寧熙說道。
是不想自己離開他的身邊嗎？納蘭寧熙不禁在心中這麼問自己，但隨即又又有了另一種想法。或許木野的確對自己有情，但跟他的身份、他對她所做的事情聯係起來，納蘭寧熙反而更加覺得自己隻不過是木野手中的棋子，隻是下棋的人對這顆棋子格外歡喜而已。
納蘭寧熙抬頭仰望這天空，天空很高，很高。若錦見納蘭寧熙這等反應，還以為天空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便也跟著抬頭仰望天空。初春的天空泛著一點點淡藍，偶爾有幾隻小鳥飛過，雲朵自然也是舒展自如，逍遙與天地間。但是這一切在納蘭寧熙眼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天空慘淡地很潦草，像詩人一場落魄而隱秘的死亡，就像此刻納蘭寧熙的心，沉在無底的深潭之中，沒有任何可以依托的力量將自己帶離那個困境。納蘭寧熙仿佛回到了從建業出來，趕往玉照關遠嫁北疆的事，那個時候的她也是這樣，心中是難以擺脫的絕望。但是不同的地方，就是那個時候有周渝南的關照，而今雖然有木野和若錦的無微不至，但是納蘭寧熙的心，已然麻木……
此刻的木野，走進了路旁的樹林，背靠著一棵樹坐下，背後不遠處，就是納蘭寧熙他們休息的地方。他百無聊賴地用地上撿來的樹枝撥動著樹底下已經快腐爛地差不多的落葉，但是撥動的動作越來越慢，就像手臂漸漸沒了力氣一樣。木野也不由得抬頭，手中依舊沒有放開那根枯樹枝。天空被樹葉和樹枝切成零零碎碎地白色光點，每一個點又好似一個窟窿，無聲地淌著木野的血液。到底需要怎樣，才會有那個人撥開所有的樹葉和樹枝，去撫平木野心中的傷口，去溫暖木野那千瘡百孔的心。
前世是因，今生是果。難道這些人，納蘭寧熙、木野，還有周渝南，他們的前世便是生了仇的冤家，互相造了孽，才會在今生糾纏不清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樣折磨人的事情和感情，到底何時才是個頭，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到底何時才能夠了結？
時間也差不多了，得在天黑之前趕到下一個城鎮，不然就得在外麵露宿了。荒郊野外，自然有諸多不便。木野想到這裏，便起身準備往回走。不料這時木野突然感到頸後一涼，他立馬偏開身子躲過，隻見一支暗箭已經赫然插在木野剛才靠著的那棵樹的樹幹上，箭頭已經完全淹沒在樹幹之中，看來襲擊者並不容小覷。
木野本想順著暗箭射來的方向往前追蹤的，但是又想到天色不早，貿然進入密林太過不明智了，萬一來人的目標是納蘭寧熙，那他豈不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想到此處，木野便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回到隊伍中，並催促聶雲出發趕路。
此時眾人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若錦也收拾起毛毯，先將東西放回馬車上，再出來接納蘭寧熙過去。正在這個時候，隻聽得林中“咻”的一聲，又是一支暗箭射來，目標剛好是若錦身邊的納蘭寧熙。
木野眼疾手快，見狀立馬奔過去將納蘭寧熙撲到在地，讓她躲過了暗箭的襲擊。隻是不巧，暗箭的箭頭剛好從木野的後背擦過，雖然沒有什麼大礙，但是也是有了一點皮外傷。木野經曆了這麼多，當然毫不在乎這點小傷，畢竟他背上的傷痕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但是若錦見此卻極其慌張了起來，射箭之人的力氣不小，那支箭從木野背後擦過之後仍然射了好遠，沒在了道路另一旁的樹林之中。
聶雲見此當即催促屬下動身出發，眾人也都以閃電般地速度收拾好，整裝待發。等到若錦將納蘭寧熙給扶上了馬車，木野也安然上了馬車之後，聶雲便下令繼續前行。這次的速度快了許多，大概是考慮到路上有敵人襲擊，天色也不早，要及早趕到下一個城鎮吧。
此刻在路旁的樹林之中，那支冷箭依然靜靜地躺在地上，箭頭上的一點暗紅的血液，沒有遮住箭頭原來的深黑色。
這次木野救了自己的命，納蘭寧熙坐在馬車裏心中就像打翻了百味瓶，她記起當初木野也是這麼奮不顧身地將衝天炮裹在袖中，避免了自己受傷的事情。但是納蘭寧熙還是忍住了，隻是看著馬車上的地毯，一言不發。
但是木野此刻已然陷入了沉思，也沒有關注到納蘭寧熙此刻的不理會。敵人要是想要自己的命，這點很容易解釋，但是為什麼還要想納蘭寧熙放暗箭呢？納蘭寧熙一介女流，又沒有闖出什麼禍端，怎麼會有人暗殺她呢？木野始終也想不通這點。
突然木野覺得背後有些搔癢，大概是傷口的緣故吧。沒有多時，若錦便注意到木野已經是冒了一頭的冷汗，眉頭也是皺著的。
“爺，您怎麼了？”若錦關切又著急的聲音傳進了納蘭寧熙的耳朵裏。
納蘭寧熙轉過頭想知道木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看見木野此刻冷汗淋漓，雙唇也有些發紫，全身乏力一般靠在馬車車壁上。
糟了，肯定是那暗箭有毒！納蘭寧熙立馬便想到了這裏。納蘭寧熙趕緊將木野的上衣脫下，看看木野的背後，傷口很小很細，但是從那細小的傷口裏麵卻冒出深黑色的血液來，果然是中了毒。這所有的跡象表明，敵人的目標根本就不是納蘭寧熙，隻是想到木野肯定會出身去救納蘭寧熙，他們的目標仍然是木野。
此刻木野已經是昏昏沉沉地了，雖然他極力想撐下去，但是當納蘭寧熙將他抱在懷中的時候，他不想醒來，隻想時間能夠停在此刻。
若錦已經打開了馬車門，對著前麵的聶雲大喊：“聶大人，爺讓繼續加快速度！”其實這是納蘭寧熙的吩咐，若錦也擔心木野的傷勢，便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