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綁票第三卷 第六回 後記
一部《林海雪原》讀了許多年,讀了許多遍,仍覺得有味道,仍覺得熱鬧,其中林林總總的人物,有許多與我已相當熟悉了。由於工作之便,1986年沿“小分隊”剿匪路線走了一遭,先於海林,而林口、而海林、而成虎山、而奶頭山、而綏芬河,追雪原之風,聽林海之濤,長足千餘裏,訪聽民俗世象,拾集曆史黃葉。鍋盔山有三莊、威虎廳有六處,鄭三炮有其爺、有其兄,皆為江湖豪客;許大馬棒原是許大虎,許福也並非許大馬棒之子,女匪胡蝶也並不孤獨,有一枝花、洋戲匣子、洋麵袋子諸多姐妹。這些亂世強梁也並非僅產生於四十年代末,早在光複前、在清朝、在明末就已跑馬占山剪徑割地了。翻開關東文字史,隨處可見有關山林隊、棲林匪、金匪、窯賊的記載。循著座山雕們、鄭三泡們的軌跡向曆史的深層掘進,似乎可以發現為關東獨有的“土匪文化”。
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我寫這一篇文字,沒有史料價值,沒有藝術價值,隻是很有意思。
用曆史的眼光去看待這些匪類,就會於他們的惡貫滿盈、十惡不赦之中發現一些轟轟烈烈、一些淒淒切切,甚至於一些摯愛與真誠。
總之一句話,這篇文字雖是寫匪類間的殺殺打打,但依舊是寫真善美與假惡醜的勁搏。我不善審醜亦無意寫醜,盡管我是在寫匪。
《關東大綁票》的續篇已然寫半,隻是叫個什麼題目我還拿不準,是叫作“江湖黃昏血”,還是叫做“死逃亡”。又似乎這兩個題目都不能涵蓋全篇,因為這一篇的場麵宏大,由關東新一代梟雄鄭三泡、許大馬棒、蝴蝶迷、座山雕寫起,涉獵日本浪人、朝鮮殺手、俄國拳師、鄂倫春槍手,由七三一細菌站到輸血娼樓、摳眼珠交易所。抗戰烽火呼嘯關東,江湖中發生大裂變,狼牙會匪網羅江湖敗類妄圖操縱江湖,而占山好、滅東洋、蓋江東等各股綹子則擰成一股,公推謝文東、李華堂掌盤,舉起抗日義旗。
日本人懸賞萬元捉到許大馬棒,推上法場砍頭的卻是悍匪鄭三泡;蝴蝶迷千裏尋夫,卻睡倒在座山雕的密營;半人半狗的薑青山念及手足之情,為許大馬棒籌槍籌餉,卻引得江湖上再度仇殺,八百壯士七百殞命……因此,一撮毛唱的疙瘩調中又添了新內容:
睡不熱的炕頭,做不圓的夢,
站不直的身板,豎不正的影,
坐不透的牢底,熬不起的刑,
砍不完的腦袋,殺不絕的命。
一把酸鼻涕頂著風擤,
站著死的胡子是個苦蟲……
本篇與下篇,不敢說是傳記或是小說,不過是一夕閑話,說一說關東大山深處已經很久遠的故事,因此也不指望能有效益或效應,隻要它有點意思,就夠了。
劉國民
1992年12月於哈爾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