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五章(1 / 3)

跨過墨西哥灣,抵達那條海岸線時,陸汀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剛剛繞了遠路——為了避免撞進環繞都城外圍的巡查圈,兩架飛船特意繞到冰原帶邊際走了一段。隻有三個人,一架LastShadow當然夠用,把Aldebaran-b一塊帶上是由於它的科考功能。地形掃描、磁場測繪這些軟硬件性能都不必說,比在海裏泡了二十幾年的大塊頭先進了不止一點,還有共享係統的三架無人機,配備了遠程VR功能,也就是說,多數時候無需出艙下地,便可進行實地考察。

現如今這情況,確實也不能從密封的船艙裏出來。

陸汀看到霧,大麵積的、濃得幾乎不透光的,覆蓋在半島之上,與陰雨天時的海霧不同,呈現一種介於紫和灰之間的顏色,顯得粘稠,平添了幾分泥濘。

大概有毒,陸汀想,霧氣裏說不定藏著什麼詭異生物。

Lucy已經完成大致的外部環境評估,在前後飛行的兩架飛船中同時介紹道:“當前高度含氧量僅為9%,除氮氣之外,空氣主要成分是水蒸氣、甲烷和二氧化碳,以及少量的氦氣、一氧化碳、氫氣和硫化氫。”

“易燃物和有毒氣體都占了,”何振聲獨自在Aldebaran-b裏待著,感歎道,“還真是不宜人類居住。我原本以為是政府為了守住什麼秘密危言聳聽?”

“說不定這些氣體也是政府放出來的,就為了避免熱心遊客來這兒探秘,畢竟不是人人都有咱們的設備條件,”陸汀說著,調出鄰機的操作係統,把一號無人機投放了下去,“先看看下麵什麼情況再說吧。”

“應該是沼澤。”鄧莫遲道。

陸汀對此半信半疑,坐回副駕駛,看著窗外灰茫茫的世界。他正在一艘可以隔離核爆的飛船內部,其密封性足以承受夜以繼日的深水的重壓,此時此刻,那些霧氣當然沒法擠進來把他包圍。但不知怎的,緩速前進的同時,他也緩速地感覺到了壓力的降臨。前後的擁堵和視線的遮掩總會給人帶來巨大的壓抑感,他默默地等,半島麵積有將近二十萬平方公裏,此時飛行高度約為一千米,過了五分鍾左右,無人機才開始回傳數據。

果然,鄧莫遲猜的沒錯,他們的下方,這座半島的最南部,的確不是固態土壤。流質覆蓋地表,或許是光線原因,按照無人機傳回的畫麵來看,那些水是黑色的,很淺,很平滑,就像是焦油,不時有小小的沙洲浮出水麵,沒有生物活動跡象。

“2089年還不是這樣,幹得跟沙漠似的,”陸汀調回此地當年的影像畫麵,“最近幾年這兒有過什麼氣象巨變嗎?”

“沒有可靠記錄。不過2095年附近海域有過一次7.9級地震,”Lucy說道,“可能引發了海嘯,衝垮了海岸線,造成了大麵積海水倒灌。”

“是地震影響了地下水係統,”鄧莫遲睜開眼睛,道,“冒出來的是淡水。”

“是哦,”Lucy替他繼續解釋道,“海水環境下,植物和泥炭裏的微生物不可能在五年內把沼澤氣體升到這種濃度。”

陸汀朝鄧莫遲眨眨眼,就像在誇他思維縝密,對講線路另一端的何振聲卻道:“我都快聽睡著了,請問另外兩架無人機可以派下去幹活了嗎?咱們的重點應該放在地麵啊。”

“你派吧,”陸汀喝了口牛奶,道,“權限給你打開了。”

鄧莫遲看見他唇上沾的那一圈白,也隻是瞧了一眼,隨後就插起口袋,繼續閉目養神了。

陸汀心知,鄧莫遲這樣往往不是犯困,隻是因為心煩意亂,不想搭理別人。他也發現了今早從畢宿五出發以來,到現在的中午時分,鄧莫遲身上那股越發明顯的焦慮。是因為某種直覺嗎?鄧莫遲隻是說過危險,其餘並無解釋,也許他自己也捋不清楚。

那現在最明智的選擇也是給他一點安靜了。

就這樣,兩架飛船在低空徘徊,進行全島掃描,三架無人機在近地麵進行實地巡測,除去霧氣影響太大導致進程緩慢,需要反複核查糾錯之外,並沒有太多的麻煩發生。有時候就是這樣,科技走得太快了,就不免把人顯得無所事事。

幾個小時過去了,半島的地形和生物環境已經被摸得差不多了,南部是大麵積沼澤和退化的雨林,北部曾經是草原,如今已經變成光禿禿的荒野。除去某些體型巨大的昆蟲和沼澤中的各種菌藻之外,該半島還是另一種生物的聚居地,無人機隻捕捉到少量的模糊畫麵,體態像是鳥類,群立在枯樹上,最大的翼展能達到三米,但是十分怕生,無人機剛一靠近,它們就振開翅膀一哄而散。

Lucy並未在圖譜中找到特征匹配的生物。

傍晚七點出頭,太陽墜下地平線前的最後幾分鍾,毒霧聚得更濃,也壓得更低了些,三號無人機傳回了新的發現。那是一座金字塔形的廟宇,位於奇琴伊察古城西部,尚未被坍塌的山體掩埋,不過常年的酸堿失衡環境還是把它侵蝕得體無完膚,金字塔的四條棱塌下一條,無人機得以進入內部。

陸汀打開了攝像模式,大量圖像隨之傳入係統資料庫,鄧莫遲的目光也一散惺忪,兩人一同把注意力放在畫麵上。滴水的殘垣斷壁、逼仄的通道,一切都被無人機狹小的照明範圍照得更加迷影重重。這金字塔雖是中空,但如果不親身進入內部,貌似也沒什麼看頭。這種想法在陸汀心裏持續了一陣,突然,他眼前晃過什麼,下意識就按下了暫停。

把無人機往後倒了一段,直到方才閃過的東西又被框回鏡頭中。

那是一幅壁畫,其中的一個角。顏色早已褪盡,隻留下棕紅的線條和深淺不一的陰影,形狀沿襲了瑪雅文字的方正,畫麵中間是兩個並排的人,有著厚唇、大眼睛、隆重的頭飾、著重描繪的性征,四周還圍了一圈人,體型相較更小,都是跪伏的姿勢。

“這是在拜神吧。”何振聲道。

陸汀讓無人機退遠,更大的畫麵映入眼簾,位於這幅壁畫右上角的又是嶄新的場景。有洪水和雷電,太陽落在地上,房屋破裂人群四散,描繪的是天災。

“還是連環畫兒,”陸汀道,“下一幅……嗯,剛才那兩個人在指導村民逃難。”

“那應該是村長和村長夫人了吧。”何振聲笑。

“就不能說是國王王後嗎?”陸汀也笑了,把鏡頭對準第四幅壁畫,總體來看,這麵石牆上共有七幅,呈階梯狀先抬後降,這一幅位於最高點。

頭飾最誇張的那一位高舉雙手,站在一座類似神殿的宏偉建築上,畫得比前幾幅裏的村民還小,因為這張壁畫裏有更高的存在——大概是神吧,被抽象地繪成穿透雲層的一道光柱,把渺小的國王籠罩。

第五幅,國王抱著一顆球狀物,回到混亂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