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本子上寫了個很粗糙的腳本,整理了矛盾和衝突,塗改了無數遍,背景是十分冷門且難畫的,蒸汽時代的歐洲大陸,基本可以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漫畫腳本。
難畫是因為蒸汽時代社會複雜,衣物繁複,巴洛克式建築和洛可可式建築堆疊。
省略了任何一個地方都會使漫畫滋味不夠,但每一個地方都足夠讓人上吊:想想束腰,想想那些絲綢裙子,想想穹頂和大理石柱子,破舊的城市街道、霧都的行人和馬車。
顧關山頭痛道:“我改了很多遍,但就是不知道怎麼在三十二頁的漫畫裏畫什麼東西……”
沈澤想都不想:“畫你自己啊,多麼現成的素材。”
顧關山擰起眉頭,有點奇怪地問:“為什麼?”
“因為……”沈澤措了下詞,道:“我覺得你活得很……很戲劇化,很堅強。”
顧關山安靜了片刻,她似乎臉有些發紅,聲道:“……我不吃這一套。”
“做作業去。”
那個女孩聲:“別整些有的沒的。”
——
直到中午到了飯點兒,顧關山才意識到沈澤黏她講題黏了一上午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沈澤是想把顧關山順理成章地、自然地拐出去,和他一起吃飯:這人的套路實在深不可測,顧關山有點兒鬥不過他。
沈澤指著和他坐了一上午的同桌顧關山,對丁芳芳:“關山和我上午就約好了,我們中午要一起去吃飯,隻能讓你和林怡先走了,真是對不起。”
顧關山一臉遭受背叛的表情,悲憤喊道:“我沒有答應他!”
“她比較害羞。”
沈澤那張臉皮厚賽城牆,謊不帶半點臉紅:“因為剛剛她講的題我沒聽懂,現在她在生我的氣,揚言不和我一起去了。”
顧關山極為憤怒:“放屁——!大屁眼子!你不要信他!”
丁芳芳看熱鬧般地觀賞了一下顧關山的臉色,揶揄道:“午飯多吃點,你臉色跟盆菜一樣。”
然後丁芳芳拽著林怡走了。
顧關山:“……”
顧關山的表情從遭受背叛變為憤怒,又從憤怒變成了難以置信:她不敢相信丁芳芳把她一個人丟給了豺狼般的沈澤。
沈澤一把拽住顧關山道:“他們丟下你吃飯去了,你跟我走吧。”
“你本質是人販子吧!”
顧關山氣都氣炸了:“我到底為什麼還在忍你啊!我們全班都在看我們兩個人的熱鬧……”
沈澤聞言咧嘴,惡劣地笑了起來:
“不是因為你對我心軟嗎?”
顧關山:“……”
顧關山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掐沈澤兩把大腿肉泄憤。
沈澤這人如今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是個忠犬,顧關山一他絕不二,可到了關鍵時候他就會露出了本來的爪牙,混球一個。
但是顧關山人生信條之一就是輕易不打人,決不能變成自己爹娘那種神經病,因此她隻是對沈澤磨了磨牙以示威脅。
於是沈澤得寸進尺,一把抓住了顧關山的手,把磨牙示威的她拖走了。
——
顧關山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和沈澤這種人相處的奧義是什麼。
和沈澤相處的奧義有二,一是得幹脆地將沈澤拒之門外,把他的那顆心踩得稀爛,令他無法補回那顆心;或者就得順著沈澤來,讓他進入自己最柔軟的防線,因為他這種混蛋達不到目的的話永不罷休。
顧關山對沈澤終究是心軟的,她無法把沈澤徹底地拒之門外。
顧關山她能做到的不過就是冷淡的態度而已,意圖逼沈澤知難而退。
這不難,顧關山有些心酸地想,隻消讓他看一次自家發病的現場即可。
——是個人都會知難而退的,她想。
顧關山老早就知道婚姻市場上那些人,挑剔著自己未來的配偶,他們挑人都想挑個學曆高的,聰明又好看的,家庭健全的。
而顧關山甚至覺得自己家裏有遺傳的家族病史,精神方麵的那種。
很久以前顧關山的人生理想之一,就是像張愛玲一樣孤獨終老,最好死後一周再被發現在公寓裏。
顧關山以前覺得自己這樣的人不該拖累別人,這樣的基因甚至不應該傳遞下去。
直到她遇到了沈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