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有能耐又心狠,在那班裏吃不了虧。”
沈澤沉默了下來。
那學生又揶揄地笑了起來:“還是你擔心她在那個班裏勾搭白臉兒呀?”
沈澤哼了聲:“放屁,我還不夠她死心塌地的?”
“反正你放心就是了。”
那藝術生,“關山姐心裏一直跟明鏡一樣,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都清楚,也知道自己該幹嘛,澤哥你不用操心她——我呢就這些,下麵我就要出去浪了,再見!——澤哥,可別漏嘴了,老常可不知道我們畫室今下午放假。”
沈澤嗯了一聲,望向顧關山坐的位置。
李西在那位置旁邊作者看,桌子上灑著金黃的春日暖陽,再過幾,就是開櫻花的時候了。
沈澤過去,對李西道:“幫我把顧關山的素描本拿出來。”
李西隨手伸進顧關山的桌洞,扯出了個白皮的素描本,眼睛都沒離開自己的手機,道:“澤哥,她最近沒怎麼畫畫。”
沈澤:“哦。”
他接過素描本翻了翻,本子上啥都沒有,扉頁連名字都沒寫。
——
顧關山把買的水果擺在襯布上,打了光,坐在凳子上,用調色刀挖了顏料,隨手調了個灰蒙蒙的煙灰顏色。
先是要觀察靜物,理解好色調,再構圖,為了節省時間,用單色筆刷起稿。
處理物體的空間位置,光源,投影和前後、大高低……
顧關山緩慢地用棕色筆刷勾出蘋果和玻璃壺的形狀,布料的褶子和陶瓷彩盤,還有他們的明暗分界線。
然後就是鋪大色調,最好先從襯布的顏色開始,用最亮的顏色開始定位——
畫一個蘋果要幾筆,畫一個罐子要幾筆,這裏的光必須打在這個地方,顧關山腳踩在高腳凳上,複製著一個平平無奇的水果的畫法。
顧關山困惑地皺起眉頭想,畫畫是這麼機械的事情麼?
她想起她曾經在一本書裏讀到過,蘇聯曾經不允許任何別的流派存在,隻能畫寫實的現實主義,讓他們畫一個房子,他們必須將那個房子畫得分毫不差——否則就是不夠唯物。
可藝考和那種現實流派完全不同,藝考甚至都不是‘看到什麼畫什麼’。
他們的什麼靜物都需要背——蘋果,罐子,梨和玻璃瓶,陶瓷盤子……而對笨的人來,那些名師甚至都已經為他們定好了一個蘋果要畫幾筆。
藝考機械化的程度比起高考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特點使藝考變得極為好突擊,甚至高三半路插班都沒事——隻要能學好套路,一切都好。
顧關山抖著手畫畫,她舉著扇形刷上著顏色,鼻尖都有些發紅。
窗外花鳥啁啾,春染原野,暖黃的光芒透著玻璃灑在地上,是個好時節,可顧關山的手抖著,手心都在出汗。
怎麼畫都不滿意,這裏不應該是這個顏色,為什麼這兒這麼的灰?
那裏能不能抹一抹?
——答案是,不能。
顧關山畫了幾筆,覺得終究無法認可自己畫的這張色彩,甚至無法認同這是“一幅畫”——她把那張水粉紙揭了下來,團了團,丟進了垃圾桶。
然後她又在畫板上貼了張水粉紙,拿著筆,停在了那裏。
——“畫的好看有什麼用?
是能幫你上大學還是怎麼?”
車老師煩躁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顧關山坐在空無一人的畫室裏,腳踩在地上,夕陽西下,金光在畫室裏暈出光影。
她的筆停在半空,顧關山像個雕塑一樣坐在畫室裏,顏料啪嗒一聲掉在她的圍裙上。
那就是沈澤走進江北畫室,看到的第一幕場景。
——顧關山坐在空白的畫紙前,無從落筆,無助至極,猶如一個老舊的慢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