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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那晚上非常的冷,陰了,仿佛要下雪。

北京的風猶如銳刀子割肉,一刀刀地割在臉上。

沈澤幾乎是一出購物中心的門就覺得凍得受不了,顧關山穿得更少,渾身打顫,被風一吹就開始打阿嚏。

沈澤抖抖索索地將羽絨服脫了,給她裹在身上:“找好住的地方了嗎?”

顧關山笑了起來,伸手攔車:“早就找好啦。”

“我這次回來可以呆兩個多星期。”

顧關山撓了撓頭,靦腆地:“所以帶的東西不多,就幾件換洗的衣服,回程的機票還沒買,你如果覺得不方便的話我隨時就可以回去。”

她這話得非常沒有自信,而這是她在他們兩個人關係中的一貫表現——怕拖累了沈澤,怕令沈澤難過。

沈澤:“放屁,我巴不得你跟我睡一個宿舍呢。”

顧關山:“……”

沈澤想了想,頗有興趣地:“原來也不是沒可能,我們宿舍本質鴛鴦樓,想想能和你睡在一棟宿舍樓裏,也挺好的。”

顧關山笑了笑道:“沈澤,你司馬昭之心都要路人皆知了誒。”

她停頓了下,又不好意思地問:“……今晚不回宿舍可以嗎?”

那句話無異於直接的邀請。

顧關山對大學的宿舍不怎麼了解,沈澤立即得寸進尺地:“可是宿管阿姨會查寢的,如果發現我不在……”

顧關山:“……哈?”

沈澤笑了起來:“——就會以為我回家了。”

沈澤一把將顧關山塞進出租車裏,報了個地址,然後在黑暗的、光影交錯的後座裏親吻她。

出租車駛過北京的深夜的街道,顧關山生澀地迎合他的吻。

她已經不再是個高中學生了,沈澤幾乎是意亂情迷地想——可是為什麼還是和剛認識她的時候一模一樣呢?

——

沈爸爸把自己名下的一套北京的房子過戶給了自己兒子,那房子是今年年初裝修的,此時裝修的味兒剛散不久,但是離北四環有些距離,離學校太遠了——沈澤平時根本懶得去。

沈澤進門先咳嗽了兩聲——落灰嗆人,他:“這段時間去我爺爺家吃頓飯?”

他開了燈,屋裏灑下溫柔的光,地暖燒得暖暖和和的,蒸得人腦袋發暈。

顧關山笑了起來,在門口脫了鞋子,她穿了一雙裏頭沒什麼絨的短靴,腳趾頭都凍得稍微有些發紅。

“會不會很奇怪呀?”

顧關山一邊找拖鞋一邊問:“我倒是有時間,但是就怕不太合適。”

沈澤:“沒什麼不合適的,我爺爺很好相處——你怎麼穿這麼少就過來了?

芝加哥不冷嗎?”

顧關山:“冷。”

然後她脫了鞋子,把沙發上蒙的布掀了,蜷縮在了沙發上——看上去是個柔軟又消瘦的女孩子。

沈澤那瞬間依稀覺得——這大概就是他和顧關山以後的家的樣子。

不上來哪裏溫暖,也不上來哪裏令人寬心,但沈澤意識到這就是家。

沈澤握住顧關山的腳腕,她的腳腕凍得發紅,沈澤粗糙的手心卻溫暖如火,令人格外的安心。

一如他們多年前在一中中庭裏畫漫畫的下午。

那時剛成年的沈澤,以後我給你暖腳。

那一年的顧關山抗拒極了沈澤的身體接觸,甚至連在他麵前坦誠都不敢——可在多年後的這個寒風凜冽的深夜裏,顧關山沒有半分抗拒,是個稱得上柔順的模樣。

沈澤捏了捏她的腳踝:“這麼多年了一點肉都沒長,本飼養員不滿意。”

顧關山蹬鼻子上臉地踢他一腳:“放屁,我胖了一斤多。”

沈澤笑了起來,問:“起來我還沒問過呢,關山,畢業了打算做什麼,想留在美國嗎?”

顧關山往他懷裏靠了過去,在柔軟的燈光中,朦朧地:“……不想。”

“我為什麼想留在那裏?

那裏有你嗎……”

顧關山抱住了沈澤的肩膀,委屈地:“我不要留在美國……沈澤,你不許再擅自做決定了。”

沈澤那一瞬間,隻覺酸楚難當。

在他思念著顧關山的時候,顧關山在異國他鄉——在一個全然陌生的角落,更絕望而深重地思念著他。

——

那晚上,顧關山洗了個差點被燙死的澡,她人生幾乎和所有的電器反衝,並且是個電器白癡——是個在電視與機頂盒分家之後連電視機都打不開的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