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難以置信地道:“顧關山我一直以為你學的是美術?
!我可沒有任何和你一起論道的能力我先跟你明白哦你怎麼突然轉向哲學了……”
顧關山懶洋洋地在沙發上打了個滾,抱住了那個舊電紙書:“……普通人認為畫畫就是拿起畫筆,有張紙就能畫,是非常正常的。”
沒藝術細胞的沈澤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一個學美術的為什麼要去看康德——正如同他不理解畫畫難道還需要紙筆之外的東西一樣。
他白癡般反問:“難道不是?”
“的確是。”
顧關山往沈澤懷裏一窩,溫和地:“但其實真的。
越是學藝術的人,越應該什麼都會,越應該涉獵廣泛,因為藝術是包羅萬象的。”
“——你要會哲學,懂人類,”顧關山任由沈澤攬住自己,認真地掰著手指頭道:“要會物理,會數學,會解剖,會音樂,懂得人文社科,懂得古代的文明……還要有顆敏感的心。
當然啦,這都不是硬性要求。
你可以一點都不學,那也足夠吃飯了。”
“——可你學的、懂得的東西越多,以後就能走得越遠。”
沈澤笑了起來,:“所以我放手是對的。”
顧關山:“誒?”
沈澤溫和道:“——我放手是對的。”
“顧關山,你永遠不會讓我失望。”
他酸澀而溫柔地。
——
沈澤考完期末之後,是一個人回家的。
其實他本來可以和同鄉會的一起,但那同鄉會裏有個他同高中的女孩兒對沈澤有些意思,沈澤避之唯恐不及,連忙推了一起回家的邀請。
——一月初時,顧關山的學期已經開始了。
她這個學期比上個學期還要忙,大學這種東西就是這麼神奇——如果隻想混個文憑,那就可以過得非常輕鬆,但是如果懷著一種‘我一定要有所得’的想法踏進校門,那怕是能活活剝下一層皮來。
她在萬裏之外,沈澤這頭,車窗外是個寧靜的、深夜的雪原。
顧關山那邊是個燦爛奪目的白,剛下了一場大雪,她穿著雪地靴在裏頭跑跑跳跳,告訴沈澤‘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雪’,興奮得臉都紅了起來。
沈澤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雪,可他在顧關山的眼裏見到了。
顧關山的眼神猶如頭一次看見世界的孩子眼裏的星星,她全然地信賴著這個世界。
她時候會是怎樣的呢?
——這世界給她以挫折和傷痕,吻她以痛。
她報以清澈而溫柔的眼神。
那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那個的顧關山,她看著世界的眼神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沈澤想,卻無從得知。
沈澤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出高鐵站,大海冰封。
他們的城市下著暴雪,連出租車都少,深夜之中的雪花猶如大鳥的羽毛。
他的父親沈建軍靠在自家的車上抽煙,見到沈澤,上下打量了一下,讚許道:
“像個男人。”
沈澤安靜半晌,咳嗽著笑了起來,“爸,我都二十了。”
——
沒有一個父母能意識到孩子的成長。
他們將那個生命抱在手裏時,那生命剛生下來時,是孱弱得猶如耗子一樣的一團,六七斤重,還沒有一條臂長,他們作為一隻肉球都不比饅頭大多少,胳膊稍一用力仿佛就能將孩子抱壞了。
那個生命,是他們的孩子。
此後的歲月裏,這群父母隻能朦朧地意識到孩子‘長出了牙齒’,‘會走路了’——‘孩子上學了’,‘孩子好像長高了一些’,父母們斷斷續續地意識到,孩子與他們漸行漸遠。
——然後他們有一突然發現,孩子要去‘上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