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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顧關山靠在盧普區高樓的欄杆上,任由濕潤的風吹拂她的頭發,深夜的盧普燈火通明,近四十樓的高度讓顧關山頓時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失重感。

——人有多渺,就有多偉大,她糊裏糊塗地想。

顧關山從未後悔過來這裏,這是個危險而迷人的城市,這裏藏汙納垢,卻又包容一切,有著極為濃厚的色彩和底蘊,古典和朋克共存,浪漫又危險。

實話,一個十七歲拿了鳳凰獎金獎的人,無論在哪裏,無論去從事什麼職業,都是個傳奇般的存在。

如果顧關山待在國內,是無法脫出那個光環的。

——媒體的關注,出版社的關注,粉絲的目光,能印在書封上的金字身份,‘十七歲美女漫畫家’,那些炒作,每一個都能讓過去的顧關山在踏入業界的瞬間膨脹起來。

可是顧關山拋去了那些榮耀,自己和它們了再見。

這個城市,是顧關山沉澱自己的異國他鄉。

……

顧關山閉上眼睛,想起自己懇求那個老人的模樣。

——我可以幫你,朋友。

那個老人。

——但我為什麼要幫你的男朋友?

這世上失敗的人這麼多,他不是特別的,連人生的第一個坎都爬不過去,還能叫男人麼?

這些我都知道,顧關山想,但是沈澤是不一樣的。

她在沈澤身上能看到打破陳規的力量,看到太陽。

“因為他就是特別的,”顧關山在夜風裏喃喃道:“……先生,你見過幾個十七歲的男孩敢站在另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麵前,和他談判,和他爭取他的女兒的未來?”

那在他們的社會裏,意味著不自量力,意味著多管閑事。

誰會去管一個打女兒的父親?

誰會管一個古板的父親‘矯正’他特立獨行的女兒?

那對他們而言是家務事,是在管教自己的所有物,古往今來,上千年孩子都合該聽父母的,否則就是不孝,否則就是打死活該。

更何況那個古板的父親事業有成,是一個通俗意義上的成功者,他對女兒的管教焉能有錯誤之理?

——那片大地上這麼多家暴,那片大地上這麼多父親,有幾個報了警?

又有幾個警察肯管?

隻有調解而已。

連顧關山這樣的性格,都隻含著眼淚忍著,等著上大學,苦苦等待著離開家的那一。

可是,在那深重的黑暗裏,看不到曙光的黑夜盡頭,沈澤出現了。

那個老人聽顧關山完了那句話,停頓了一下,問:“你確定嗎?

人是要自己看世界的,你不能替他人走路。”

顧關山那時對那位老人:“先生……”

“……他知道。”

——

顧關山不知在那欄杆上靠了多久,外頭開始下雨,深夜的雨滴綿密地落入大地。

她其實是非常喜歡下雨的,她閉上了眼睛,任由風夾著雨滴吹過自己——夜空裏的積雨雲猶如原野茉莉,雨水吹到身上,潮濕溫暖。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無數個下雨,從時候到現在。

顧關山

然後,沈澤從身後抱住了她。

顧關山笑了起來:“出來啦?”

沈澤臉埋在她的脖子上,沙啞地嗯了一聲。

“顧關山,”沈澤奇怪地問:“怎麼搞得渾身濕漉漉的?

外頭下雨了?”

顧關山笑道:“等你的時候稍微淋到了一點,怎麼樣呀?”

沈澤模糊道:“還行吧。”

顧關山怔了怔:“誒?”

“先不提這個了,現在呢,”沈澤笑眯眯地摟住她的腰道:“——老公帶你去吃好吃的。”

然後他帶著顧關山坐著電梯下樓,一樓前廳落地玻璃外滿是落雨和霓虹燈,前台的姐微笑著和他們致意,沈澤牽著他的女孩的手,走了出去。

顧關山趁著模糊的白光翻了翻自己的書包,頭疼地:“糟了,我出門的時候好像有點急,沒帶傘,我們去附近便利店買一把……”

西裝革履的沈澤突然道:“我有句話想很久了。”

“嗯?”

顧關山一怔:“你。”

沈澤伸手一捏顧關山的臉,使勁兒捏了捏:“你怎麼現在還在背書包?”

顧關山有點懵:“書包不好嗎?”

在夜雨和燈光之中,沈澤脫了西裝外套,大學的兩年,他一直保持著健身和打籃球的習慣,襯衫袖口下手腕結實性感,凸起截青血管。

沈澤嫌棄地看著那個北極狐書包,搖了搖頭,然後將西裝蒙在了她的頭上。

顧關山腦袋上頂著西裝,西裝上冒出了個問號……

然而沈澤接過顧關山的書包,往身前一背,紳士地蹲下了身。

“上來,”西裝筆挺的沈澤欠扁地:“——你男人背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