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魄家的結構和我家差不多,客廳幹淨整潔,唯獨桌麵上散落著文件,還有隻沒收拾的泡麵碗。我慢悠悠地飄過洗手間,確定此時裏麵沒有水聲——他要是在洗澡上廁所什麼的,那我得多尬尷。
客廳沒有,廚房沒有,衛生間也沒有,那他隻能在臥室裏咯。我緩緩飄向臥室,輕鬆穿過半掩的房門,看見了李魄。此時他正躺在床上看手機,身穿深藍色的半袖家居服,被子嚴絲合縫的蓋到腰間,卻把兩隻腳露在被外麵。床頭櫃上放著一隻搪瓷水杯,旁邊竟然還攤著一本《天師十講》,我曾經也讀過這本書,可以說是囫圇吞棗,隻能騙騙門外漢。
這個男人,該不會是對這個行業產生興趣了吧,完全沒必要看書,我們如此近水樓台,可以找我有償為你授課啊。
這邊我正進行著複雜的心理活動,他那邊卻放下手機,重新拿起書來。我湊到他身邊看了兩眼,隻見他正看到“張陵入鶴鳴山”部分,還認真地在手機記事本裏寫了讀書筆記。正因為我此時的特殊性,才讓我有機會離他這般近,有機會盯著他微微滾動的喉結,並且看清他瞳孔中的紋路,發現他的睫毛居然那麼長。
這真的是人類男性會有的睫毛麼?下睫毛也那麼長。從前沒有認真思考過,今天貼得這麼近才發現,正是睫毛的緣故,令李魄這張棱角分明得俊臉上多了一絲細致的柔美。
再想想自己幾乎不存在得下睫毛,心裏頓時升起一股嫉妒的酸楚。我下意識抬起手想碰觸自己從未擁有過的美麗,然而毫無例外,我的手指穿過他的睫毛,也穿過了他的眼睛,他的頭。
“嗯?”我趕忙收回手,李魄卻好像有所察覺般輕哼一聲,放下手裏的書,抽出手揉了揉眼睛。他的動作雖隨不經意,但放在這一時間點,還是嚇得我渾身一激靈——我差點以為他能感受到我,不過現在看來,應該隻是恰好眼睛不舒服。
我穩定身形,見他繼續看書,再次大著膽子向他伸出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幾乎和我的手指沒入他的身體是同一時刻,他意外地側過頭,看向他自己的左肩。李魄臉上閃過疑惑的神色,但我相信此時此刻,我的表情一定比他更加疑惑。
我曾經隨意的從無數活人身體中穿過,沒有任何一個人出現了李魄這樣的反應,這讓我搞不清是巧合,還是他真的特別。
就在我考慮要不要繼續實驗的時候,李魄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下了地。他下身隻穿了一條四角內褲,我都沒來得及看清花色,隻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激變故嚇呆在半空,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我感覺身體一陣劇痛,不是來自某個器官,而是渾身上下無一例外,像整個人被硬生生撞進了水泥牆麵,是那種很沉悶的痛法。但奇怪的是,這種做鬼前所未用的痛感隻維持了一瞬間——一秒鍾,抑或兩秒鍾——緊接著,我又恢複了常日沒有負擔感的輕盈。
我趕忙睜開眼睛,看到李魄此時正站在我身後,用手扶著胸口,眉頭緊蹙,似乎很不舒服的樣子。莫不是他剛剛下床時候,從我身體裏穿過去了吧。難道我們一人一鬼天生相克,碰到一起就會發生莫名其妙的反應,或者說,他能隱約感覺到我這團無實物鬼魂的存在?祖師爺在上,看來我還是應該對他敬而遠之,他好我也好。
那邊,李魄的疼痛似乎也很快緩解,他長呼了一口氣,穩定身形,抻了抻手臂,走到臥室另一端插上了電蚊香。看來他是把我當成了蚊子的騷擾,也好,管他當成什麼呢,總之沒被他發現就好,還順便看到了他沒穿睡褲的兩條長腿——
我想到這裏老臉一紅,趁他還沒回身之際,一頭紮下天花板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