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孑喝了亓則修端來的藥,裏麵大概是加了些安眠的藥材,不消片刻便感覺到了濃濃的睡意。
在帳篷外麵來來回回的走動聲裏,她最終沒能抵擋住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疲累,沉沉睡下。
在她陷入沉睡的時候,李懷和亓則修在另一邊的帳篷裏。
李懷看著對麵坦然自若端坐著的年輕大夫。
他還知道這人也是漠北學院的先生,來曆不明。
但既然二小姐信任這個人,他也會交托於信任。
“亓大夫,官離將軍的傷勢如何了?”
亓則修麵對李懷,麵上也多了幾分恭謹,“回李老將軍,受了內傷,需仔細調養幾日。”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有勞亓大夫多多費心了。”
亓則修頷首,“義不容辭。”
陳修在亓則修走後半個時辰掀開帳篷走進來,李懷抬頭看見是他,下意識從椅子上站起來,“傷亡情況統計得如何了?”
陳修的聲音有些沙啞,臉上黑灰一片,也沒時間去擦,“戰亡八千,重傷九千,輕傷不可計。”
李懷遞了杯水過去,又慢慢坐下,緩緩問道:“同袍們的屍骸都收殮好了嗎?”
“恩。”陳修捏著手裏的杯子,手指有些發白,“都安置在了英靈棚。”
帳篷裏的氣氛壓抑而悲傷。
過了會,李懷收斂了情緒,站起身拿過一邊的鬥篷,“走吧,去傷兵營看看。”
傷兵營位於軍營的後方,單獨圍建起來的一處帳篷群。
每到戰後,這裏就是最繁忙的區域。
隨軍大夫往返與一個個帳篷之間,控製不住的痛哼聲遍布營帳的角角落落,血腥味比起戰場上還有濃烈得多,時不時還能看到來不及處理的殘肢斷臂。
兩人每個營帳都輪流走了一遍才折返。
回去時的臉色更沉。
九千重傷士兵,將近一半因為傷勢過重,往後都不能再上戰場了。
隻能轉為後勤,或者退伍返家。
保家衛國,這四個字何其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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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軍營。
蕭成玦等著禦醫給他包紮完身上的傷口,讓人退下後就叫來了蕭虎。
沉聲開口:“給朕說說傷亡情況。”
蕭虎抬頭,小心看了眼上座上他家陛下的神色,想到下麵彙報上來的傷亡統計,語氣頓了頓,開口回道:“回陛下,我軍戰亡一萬二,重傷近兩萬,輕傷不可計。”
頭頂上的氣息猛然一沉,他躬著腰一時間不敢抬頭。
“漠北軍呢?”
“陣,陣亡人數應該不到一萬。”
帳內在這一瞬間氣氛瞬間壓到最低點。
蕭成玦冷笑一聲,“出去!”
蕭虎倒退幾步,躬身退出帳外,大大鬆了口氣的同時,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漠北軍營的方向。
想到那位年紀不大的官離將軍,心又沉了沉。
他跟著陛下走南闖北曆經數次戰事,那位官離將軍,不好對付啊!
帳內。
蕭成玦手指按在桌案上,神色陰晴不定。
這一戰,他和官離都是為試探對方的實力。
現在結果已出。
他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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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軍和北周軍在這一戰之後,陷入了僵持。
李孑被一天三頓亓則修灌苦藥,內傷很快好轉大半。
她心知這裏麵有螟蟲的功勞,也知亓則修肯定對她傷勢好的這麼快心有疑惑,不過他不問,她自然也不會說。
之前交戰的戰場現在已經被兩軍的後勤清理幹淨,隻除了已經滲透到土層之下的暗紅色血跡。
李孑來到小河邊,河水接近幹涸的邊緣,僅有的一層淺淺的水流也被染成了紅色。
她眉眼一時間變得很深很深。
人命如草芥,殘酷無情,這就是戰爭。
河對麵緩緩走過來一道人影。
李孑抬眸看過去。
視線落在蕭成玦左眼眼尾上方的眉骨上。
那裏有她用刀劃出來的一道口子,眉骨入鬢,當時流出來的血染紅了蕭成玦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