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塵淵浮世3(1 / 1)

塵淵之中,三國鼎立。

先說趙國。

趙國是真的窮。

不似其他皇帝桌上那一盤盤珍饈,一杯杯玉露,趙王每日用膳時,都要望著麵前的白粥饅頭暗暗抹淚,一旁的大太監看得心酸,顫巍巍甩著半舊的拂子,頂著那張三頓飯兩頓饑的蠟黃臉問道:“皇上,奴才叫尚食局再給您添盤醃黃瓜可好?”

趙王雙目含淚,隱隱記起太傅曾教導:“不可耽嗜滋味,不可玩悅聲色,恐因其生禍。”,便隻得舍了那一盤難得的醃黃瓜,提筷,兩行清淚卻落進白粥中,一碗粥也變得苦澀。

再看衛國。

衛國是真的富。

衛王的舌頭早被那整日流水似的山珍海味養刁,每每用膳時,司膳、司釀裏的人跪成一溜,個個滿頭大汗,聽著衛王有一句沒一句地挑剔著:“糖醋荷藕太甜,鮑魚洋粉太鮮,唔……還有那雙龍戲珠長青羹,把裏麵的鴿子蛋給我雕成鏤空。”

兩位司膳哭了,卻還得磕著響頭退到殿外,互相抱成一團,沒過一會便聽太監麵帶憐憫來通傳:“皇上又說了,那羹裏,需得瞧見十個鏤空的鴿子蛋。”話音剛落,隻聽哐當一聲,兩位直接抱著暈在了炎炎烈日下。

相比之下,靖國的皇帝可真真算是一位明君。

靖國不似趙國那般窮,卻也不比衛國一般金子當石頭堵牆柱,此國地廣人稠,貧富不均,各方各麵均屬中乘之國,所以靖國皇帝曉得居安思危,口舌美色之欲皆不放在心上,下朝後哪個宮中找哪位妃子都需得去問他老娘,且不說他的皇後端莊,妃子也個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幾個皇子和公主,也是個頂個的出色,卻有一子,皇帝厭惡至深,是他此生唯一一次酒後恣意所犯下的錯,叫他每次想起都恨不得將這倒黴兒子同那卑賤的娘一起填進土坑裏,這輩子,下輩子也不複相見。

今日天氣極好,靖國最繁華的一條商街上擠滿了人,放眼望去有大半都是妙齡的閨閣姑娘,入眼左一抹水粉,又一抹翠綠,擠得肩膀貼著肩膀,綿延了百十裏的脂粉香,因著花一般的年齡,那一雙雙眼也浸了水似的透亮,幾十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都盯著街頭的一個身影,這情形,想來也是有些駭人。

那倒黴的兒子——王策,正麵無表情地應承著那些姑娘們的目光,實則後背卻是陣陣發涼。

他身後是一隻並不打眼的灰布轎子,被裹得密不透風,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忽然撥開簾子,輕聲問了一句:“阿策,還不走麼?”

王策道:“兄長,前麵有一群會吃人的狼。”

聽了這樣的回答,轎內的男人似是一愣,隨即輕聲笑了,他的聲音柔似春風,也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貴氣:“女子在阿策的眼中,竟是狼虎一般的存在嗎?”說罷,他的手指一勾,又將簾子挑開一道縫,粗粗一掃,也被嚇了一跳,躊躇道,“那……改日再來罷?”

王策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不,就今天。”

上次他在酒樓的後麵被卓聞擺了一道,這未孚的後人拽得很,明知他所謂的家主就是堂堂的靖國太子殿下,也還敢口出狂言隻叫太子親自來見她。

王闕雖為太子,脾氣卻甚好,竟笑眯眯地應了,於是兄弟二人再次尋來了酒樓,卻正經吃了個閉門羹,那酒樓老板被之前的門票銀子砸了滿頭的青包,也算是學乖了,恭恭敬敬拿出一封信道:“先生早料到公子會來,便托小的轉告,先生已在城中置了宅子,如何去尋,信中已講明,先生還說,她隻三天後才得出空來,若要見她,需得三天後。”

王策算了算,三天後,女兒節。

王闕將那信看了看,卓聞置辦的宅子,是在城中繁華商街的尾巴處。

起初他們還猜不透這古怪的先生到底葫蘆裏賣得是什麼藥,今日一瞧,女兒節,滿街的妙齡單身姑娘,見到這樣一位俊俏的少年郎,個個都把持不住了,竟真如餓了幾日的狼一般,擰著手中的一串劍蘭躍躍欲試。

靖國民風頗為開放,劍蘭為定情之花,若單身女子瞧準了某位同樣單身的少年郎,隻需遠遠將劍蘭擲出,若他接在手中,便成了一段佳話。

此刻望著眼前的情形,又想起卓聞那喜怒無常、著實惡劣的性子,王策幾乎可以確定,這小先生就是在玩他。

轎內的王闕卻一聲笑歎:“阿策,你果真是禍水。”

王策朝轎子裏瞥了一眼,沒吭聲,轉過臉的時候竟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反而露出了一個軟綿綿的笑來,朝著麵前烏壓的一片姑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