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 賈誼(1 / 3)

正文 12. 賈誼

賈誼(前200—前168),西漢初政治家,18歲時,即以詩文出名。文帝時為博士,遷太中大夫。被貶長沙太傅。後又為梁王太傅,憂鬱而死。他關心時事,多次上疏,並有不少辭賦。著有《新書》。

製不定

炎帝者,黃帝同父母弟也,各有天下之半。黃帝行道,而炎帝不聽,故戰涿鹿之野,血流漂杵。夫地製不得,自黃帝而以困。

以高皇帝之明聖威武也,既撫天下,即天子之位,而大臣為逆者,乃幾十發;以帝之勢,身勞於兵間,紛然幾無天下者數矣。淮陰侯、韓王信、陳豨、彭越、黥布及盧綰皆功臣也,所嚐愛信也,所愛化而為仇,所信反而為寇,可不怪也?地裏早定,豈有此變!陛下即位以來,濟北一反,淮南為逆,今吳又見告,皆其薄者也。莫大諸侯澹然而未有故者,天下非有固安之術也,特賴其尚幼,偷猥之數也。且異姓負強而動者,漢已幸而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處,骨肉相動,又既有征矣,其勢盡又複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長此安窮!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奈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頓者,所排擊,所剝割,皆眾理解也。然至髖髀之所,非斤則斧矣。仁義恩厚,此人主之芒刃也;權勢法製,此人主之斤斧也。勢已定,權已足矣,乃以仁義恩厚因而澤之,故德布而天下有慕誌。今諸侯王皆眾髖髀也,釋斤斧之製,而欲嬰以芒刃,臣以為刃不折則缺耳。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勢不可也。

憂民

王者之法,民三年耕而餘一年之食,九年而餘三年之食,三十歲而民有十年之蓄。故禹水九年,湯旱七年,甚也野無青草,而民無饑色,道無乞人,歲複之後,猶禁陳耕。古之為天下,誠有具也。王者之法,國無九年之蓄謂之不足,無六年之蓄謂之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

今漢興三十年矣,而天下愈屈,食至寡也,陛下不省耶?未獲年,富人不貸,貧民且饑;天時不收,請賣爵鬻子,既或聞耳。曩頃不雨,令人寒心,一雨爾,慮若更生。天下無蓄若此,甚極也,其在王法謂之何?必須困至乃慮,窮至乃圖,不亦晚乎!竊伏念之,愈使人悲。

然則,所謂國無人者何謂也?有天下而欲其安者,豈不在於陛下者哉?上弗自憂,將以誰偷?五負小康,十歲一凶,三十歲而一大康,蓋曰大數也。自人人相食,至於今若幹年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裏之旱,天下何以相救?卒然邊境有數十萬之眾聚,天下將何以饋之矣?兵旱相承,民填溝壑,剽盜攻擊者興繼而起,中國失救,外敵必駭。一日而及,此之必然。且用事之人未必此省,為人上弗自憂,魄然事困,乃驚而督下曰:“此天也,可奈何?”事既無如之何。及方今始秋,時可善為,陛下少閑,可使臣從丞相、禦史計之。

官人

王者官人有六等:一曰師,二曰友,三曰大臣,四曰左右,五曰侍禦,六曰廝役。知足以為源泉,行足以為表儀;問焉則應,求焉則得;入人之家足以重人之家,入人之國足以重人之國者,謂之師。知足以為石龍礪,行足以為輔助,仁足以訪議;明於進賢,敢於退不肖;內相匡正,外相揚美者,謂之友。知足以謀國事,行足以為民率,仁足以合上下之歡;國有法則退而守之,君有難則進而死之;職之所守,君不得以阿私托者,大臣也。修身正行不怍於鄉曲,道語談說不怍於朝廷;智能不困於事業,服一介之使,能合兩君之歡;執戟居前能舉君之失過,不難以死持之者,左右也。不貪於財,不淫於色;事君不敢有二心,居君旁不敢泄君之謀;君有失過,雖不能王諫以其死持之,憔悴有憂色,不勸聽從者,侍禦也。柔色傴僂,唯諛之行,唯言聽,以睚眥之間事君者,廝役也。故與師為國者帝,與友為國者王,與大臣為國者伯,與左右為國者強,與侍禦為國者若存若亡,與廝役為國者亡可立待也。

取師之禮,黜位而朝之。取友之禮,以身先焉。取大臣之禮,以皮幣先焉。取左右之禮,使使者先焉。取侍禦之禮,以令至焉。取廝役之禮,以令召矣。師至,則清朝而侍,小事不進。友至,則清殿而侍,聲樂技藝之人不並見。大臣奏事,則徘優侏儒逃隱,聲樂技藝之人不並奏。左右在側,聲樂不見。侍禦者在側,子女不雜處。故君樂雅樂,則友、大臣可以侍;君樂燕樂,則左右、侍禦者可以侍;君開北房從薰服之樂,則廝役從。清晨聽治,罷朝而論議,從容澤燕。夕時開北房,從薰服之樂。是以聽治論議,從容澤燕,矜莊皆殊序,然後帝王之業可得而行也。

大政上

聞之於政也,民無不為本也。國以為本,君以為本,吏以為本。故國以民為安危,君以民為威侮,吏以民為貴賤。此之謂民無不為本也。聞之於政也,民無不為命也。國以為命,君以為命,吏以為命。故國以民為存亡,君以民為盲明,吏以民為賢不肖。此之謂民無不為命也。聞之於政也,民無不為功也。故國以為功,君以為功,吏以為功。國以民為興壞,君以民為強弱,吏以民為能不能。此之謂民無不為功也。聞之於政也,民無不為力也。故國以為力,君以為力,吏以為力。故夫戰之勝也,民欲勝也;攻之得也,民欲得也;守之存也,民欲存也。故率民而守,而民不欲存,則莫能以存矣;故率民而攻,民不欲得,則莫能以得矣;故率民而戰,民不欲勝,則莫能以勝矣。故其民之為其上也,接敵而喜,進而不能止,敵人必駭,戰由此勝也。夫民之於其上也,接而懼,必走去,戰由此敗也。故夫災與福也,非粹在天也,必在士民也。嗚呼!戒之戒之!夫士民之誌,不可不要也。嗚呼!戒之戒之!

行之善也,粹以為福己矣;行之惡也,粹以為災己矣。故受天之福者,天不功焉;被天之災,則亦無怨天矣,行自為取之也。知善而弗行,謂之不明;知惡而弗改,必受天殃。天有常福,必與有德;天有常災,必與奪民時。故夫民者,至賤而不可簡也,至愚而不可欺也。故自古至於今,與民為仇者,有遲有速,而民必勝之。知善而弗行謂之狂,知惡而不改謂之惑。故夫狂與惑者,聖王之戒也,而君子之愧也。嗚呼!戒之戒之!豈其以狂與惑自為之?明君而君子乎,聞善而行之如爭,聞惡而改之如仇,然後禍災可離,然後保福也。戒之戒之!

誅賞之慎焉,故與其殺不辜也,寧失於有罪也。故夫罪也者,疑則附之去已;夫功也者,疑則附之與己。則此毋有無罪而見誅,毋有有功而無賞者矣。戒之哉!戒之哉!誅賞之慎焉,故古之立刑也,以禁不肖,以起怠惰之民也。是以一罪疑則弗遂誅也,故不肖得改也;故一功疑則必弗倍也,故愚民可勸也。是以上有仁譽而下有治名。疑罪從去,仁也;疑功從予,信也。戒之哉!戒之哉!慎其下,故誅而不忌,賞而不曲,不反民之罪而重之,不滅民之功而棄之。故上為非,則諫而止之,以道弼之;下為非,則矜而恕之,道而赦之,柔而假之。故雖有不肖民,化而則之。故雖昔者之帝王,其所貴其臣者,如此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