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半道劫人
林慕白陡然抬眸望著容盈,可那雙遲滯的眸,黯淡無光,渾然不似正常人。到底是她想得太多,他隻是本能的去做一些曾經對馥兒做過的事,而不是對她做出反應。
思及此處,林慕白輕歎一聲,徐徐抽回手。
燭火明滅不定,林慕白一身素白的寢衣,坐在燭光裏毫無睡意。容盈躺在床榻上,側身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偶爾眨一下眼睛,似乎也沒有要安睡的意思。
輕歎一聲,林慕白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了後窗。後院有個小小的荷池,如今嫩綠的荷葉早已盈盈滿池,再過些時候,就會有滿池的荷花競相綻放。她能想象,荷香滿園是怎樣的清雅愜意。
掌心握著那枚墨玉扣子,修長如玉的指尖,輕柔撫過墨玉的表麵。溫潤光滑,月光落下時,墨玉泛起迷人的光澤,熒光璀璨,“這到底是什麼?我到底是誰?”她望著弦月,眸色微涼。猶記得六年前,筋骨俱碎的痛楚,即便時隔多年,那種感覺卻還是清晰無比。
這一雙膝,不也是當初落下的病症嗎?
曾經一度,她以為自己再也無法行走,沒想到——握緊手中的墨玉,林慕白垂眸,又是一聲歎息。原本她並不想去回憶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誰知夜淩雲的到來,又將她拉回了那個絕望而痛楚的曾經。她至今都不會忘記,義父臨死前的模樣。那樣的蒼老,瘦如枯槁,卻睜著一雙噙淚的雙眼,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她。
義父張開了嘴,說不出成句的話來,含糊不清的嘴裏,唯有兩個字——活著。
所以,她活下來了。
為了給她治病,義父采藥摔死了,最後還是夜淩雲親手安葬的。
她想著,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林婉言才恨上了自己。誰能容忍自己的父親,為了就別人而犧牲自己?原本還有枝可依,瞬間成了孤兒。所以對林婉言,林慕白是可以心軟的。畢竟,那是人命,不是兒戲。有時候林慕白也會在想,自己是否也有父母親人?
若是有,現如今他們身在何處?
若沒有,那她又是從何而來?
她總覺得,夜淩雲有事瞞著她,有關於她的過往,夜淩雲始終緘默不語。她不知道,他到底要隱瞞什麼?是隱瞞她的身份?還是為了隱瞞那些曾經出現在她記憶裏的人?
轉身的那一瞬,林慕白微微一怔。
容盈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後,下意識的,她快速收了手中的墨玉扣子,“你怎麼起來了?”
他目光呆滯,機械式的抬手撥開她被風吹散的鬢發,慢慢的攏到耳後。做完這緩慢而極盡溫柔的舉動,容盈突然笑了,像個孩子般,笑得純粹。卻讓他深邃如刀斧雕刻的容臉,越發的迷人起來。燭光裏,魅惑的丹鳳眼因為笑意而微微飛斜,墨色的瞳仁裏雖無光亮,卻越發幽暗如深淵,似能將人吸進去。
林慕白仲怔,望著他的笑,半晌沒能回過神來。
“馥兒,抱!”他張開雙臂,慢慢抱她在懷。那種舉止,就像個索抱的孩子,渴望被緊擁,渴望被牽絆,渴望著內心深處的達成所願。
她沒有抗拒,人在心靈脆弱的時候,是希望被擁抱的,因為那樣會讓她覺得,孤獨的不是自己一個人。雖然這個擁抱,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那個叫馥兒的女子。
可此刻,她卻隻想依賴和眷戀。
輕輕環住他的腰肢,林慕白輕柔的將臉頰貼在他的心口,就這樣靜靜的與他抱在一起。四下無人,難得可以靜享這片刻的心安。
“容盈,你想她,很想很想對嗎?”她顧自低言,“曾經我無法理解一個人,為何會思念成疾。後來遇見了暗香,我才知道,想念一個人和抗拒一段痛苦的回憶,是真的能讓人變成瘋子。你說,我該怎麼治好你和暗香呢?我沒有把握,若是有,暗香也不會拖到今時今日的地步。有時候我會覺得力不從心,若是師父在便好了!”
“可我不知道師父去了哪兒,他說遺忘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去想,而後讓自己變得忙碌,變得無暇分心。這樣,便能徹底的忘了。但是我發現,刻意的遺忘等於刻意的記住。很多事很多人,不是你不去想,就不存在的,他們存在你心裏的某個角落,偶爾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沉睡,可也會因為一兩句話,就此掀開了傷疤!”
“心裏的傷,就算曆經千萬年,都不可能愈合。”
他的胳膊略縮,將她越發抱緊了一些,低低的喊了一聲,“馥兒。”
“既然那麼疼,何必再記得她呢?”林慕白問。
可他,卻沒了話語。
猛然間,他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緩步抱上了床榻。伸手把她塞進自己的懷裏,將她的頭輕柔的按在自己的胸前。心口的位置,那是一個人身上最暖的地方。
他願意用所有的溫度,卻暖一顆結凍了很多年的心。
安安靜靜的窩在他懷中,林慕白縮了縮身子,閉上了眼眸。不想了,想來想去也沒有結果,何苦為難自己呢?那些回憶與過往,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何必強求?
黎明清晨的時候,林慕白幽幽醒轉,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容盈那雙極為好看的丹鳳眼。他的眼睛生得極好,眼瞳幽邃如墨,仿佛深不見底,卻能在微微一笑時蒙上少許迷離之色。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也帶著魅惑眾生的妖嬈。
隻是很可惜,瞳仁墨色,無光黯淡。
他就這樣盯著她,一直看一直看,好似很怕她就此人間蒸發。那雙手,永遠都扣在她的腰上,隨時昭示主權,不肯鬆手半分。
淡然淺笑,林慕白跟他麵對麵相視,指尖輕柔的撩開他微微淩亂的墨發,“如果這變成一種習慣,可怎麼得了?沒了你,或者沒了我,是不是就會缺了一塊?”
語罷,她掰開他置於自己腰間的手,預備起身。
哪知她剛想起身,突然身子一沉,竟被容盈按在了身下。
美眸陡然瞪大,林慕白緊盯著突然在自己的視線裏,無限放大的容臉。他這是怎麼了?還不待她多想,他竟緩緩的垂下頭來,隻是將唇貼在了她的唇瓣上。就這樣,肌膚相親,輕柔的緊貼。也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卻讓溫熱的呼吸,暈染了她的麵頰,揚起若三月桃花般的緋紅。
手,下意識的去摸容盈的腕脈。
她想知道,此刻的容盈是清醒的還是病發?抑或隻是突然受了刺激,而做出這樣出格的舉動?
他也不反抗,隻是雙手撐在她的臉頰兩側,就喜歡拿唇瓣貼著她。
距離太近,以至於她看他的臉,都是模糊不清的。
可溫熱的呼吸,如此的教人難以抗拒。身子繃緊,竟有些莫名的——臊動。林慕白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這樣吻不似吻,調情又不似調情,似是而非的舉動,讓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若是有了進一步舉動,你哪怕給個耳光都算是下台。
然則容盈如此——到底是個傻子,到底——懂不懂他自己在做什麼?
或許是記憶裏某個部分發酵了,以至於他突然想起了曾經跟馥兒所做的事情,所以才會心血來潮?
臉上滾燙,林慕白覺得自己快要被燒著了。脈象沒有改變,他仍舊是傻子,心血阻滯。如釋重負,那麼他應該是無意識行為。
林慕白推開了他,喘一口氣,終於坐在了床沿。
容盈盤膝坐在床榻上,目光遲滯的盯著她,無悲無喜,就這麼看著。
她想著,如今的容盈,所有的喜怒哀樂應該都隻屬於他自己一人。關閉的心門,怕是再也無人能打開。死去的女子,回不來的記憶,都埋葬在他的靈魂深處,將永遠與性命同在。
等著梳洗完畢,用過早飯,林慕白就該走了。三日期限還有兩天,她已經沒有時間可以再耽擱下去。
今日天氣不太好,一早起來霧蒙蒙的,許是要下雨。暗香已經備好了傘,“師父,還要出城嗎?我看這天氣,怕是要下雨,萬一下大了怎麼辦?”
林慕白一笑,“正因為要下雨,才得快些去。否則下了雨,什麼痕跡都沒了。”說著,舉步想走,見著回廊裏的容哲修時,又稍稍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