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不作就不會死
孟行舟終究什麼都沒說,很多時候已經不需要說明。
“爹,你清醒清醒,如今是非常時期,如果你出了什麼事,那咱們孟家算是全完了。”孟麟深吸一口氣,父親心裏怎麼想的,他不清楚,可是他明白當下的時局容不得你不清不楚。
孟行舟算是回過神來了,笑得艱澀微涼,“對不起。”
孟麟一愣,“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事。”孟行舟望著眼前的兒子,“爹還有你。”
孟麟蹙眉,沒有吭聲。
孟行舟長長吐出一口氣,這刑部裏裏外外都有人守著,所以有些話不當講,隻怕隔牆有耳。握住兒子的手,孟行舟突然笑了,笑得這樣悲涼,“麟兒,你早前不是一直想問你娘的事情嗎?”
“爹?”孟麟有些詫異,早前隻要自己一提起母親,父親就會暴躁就會難以自控,怎麼今兒個突然想說了?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想了想,白狐似乎做不到這一點。
“你想知道嗎?”孟行舟問。
孟麟點了點頭,如實回答,“想。”
孟行舟輕歎一聲,“那還是前朝時候,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爺爺,跟你娘的父親是好友,二人相識於微時,而後同時娶親便幹脆指腹為婚。在我們十三那年家鄉鬧了災荒,我和你娘都成了孤兒。眼見著是沒有活頭了,所幸宮裏在挑選宮女,你娘便跟著去了。臨走前,她把當宮女的銀兩都交給我,讓我務必上京趕考,莫要耽擱前程。”
“你娘是個善良女子,從不會為自己多想。她說,若然金榜題名,便忘了她。若是落了榜就招呼一聲,她留著那些月例銀子,都給我寄出來,讓我再去赴試。”
“那年秋試,我名列三甲,但皇帝隻給了我一個閑職,我也樂得自在,至少這樣我能解決自己的溫飽問題,而且還能時常看到她。她是在茶苑裏當值,每逢十五宮門大開,一些宮女可以特赦出宮。她都會出來,而後悄悄送些零料給我。”
“那時候我們很窮很累很苦,可是我們有彼此。在她十五歲那年,我們對月起誓,沒有人給我們證婚,我隻買得起一套喜服,而後就算是私自成婚。沒人祝福,沒人到場,隻有我們兩個。”
“我們成親了,她終於成了我的妻子。我們深愛著彼此,說好了我會在宮外等她,等她年滿二十五,就能被放歸家園。我拚命的攢錢,隻是為了買通宮裏的那些人,到時候可以把你的年紀虛報一些,能提前讓你出宮回家。”
“那時候的大殷皇朝早已滿目瘡痍,所以隻要你有錢,什麼都可以做到。我滿心歡喜,隻等著那一日的到來。你娘說,為了避免到時候太過張揚,特意請調冷宮伺候。你要知道,冷宮那些地方,宮裏人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她的請調很快就被批準。”
“我很高興,因為在冷宮裏,不會有人費心思害你。她說她在那裏很好,雖然清苦,但安靜自由。她照顧著那些失寵瘋癲的嬪妃,過得心安理得。”
說到這兒,孟麟看到自己的父親,唇角揚起了微笑。這麼多年來,他還從未見過父親這樣高興過。好似記憶裏的畫麵,都一一浮現,讓他回到了年少氣盛時的樣子。
孟行舟笑得酸楚,“那一次,她慌慌張張的跑出宮,說她有了身孕。我們嚇壞了,畢竟在宮裏,宮女若是私通將會以穢亂宮闈之罪而被處死。這個孩子,我們不敢要。可大夫說,她的身子不太好,如果強行滑胎可能會影響以後的生育。”
“所以我們決定冒險,橫豎你娘是在冷宮伺候,是故就算在冷宮生產,隻要安排妥當就不會有什麼大礙。麟兒,那個孩子就是你!你是你娘冒著生命危險,悄悄在冷宮生下的。當時也虧得冷宮的那老太監,念著他自己無兒無女的,就幫了你娘一把,把你送出了宮。”
說到這兒,孟行舟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似乎不願再說下去。有些回憶可以到此為止,再想下去,就會痛徹心扉。
冷宮並非真的冷漠無情,那些富麗堂皇也並非真的令人舒暢。
“我娘是前朝宮女?”孟麟不敢置信的盯著孟行舟,“那後來呢?我娘呢?”
孟行舟唇瓣微顫,突然趴在床沿笑得凜冽,“你娘——”
記憶裏,那一場盛宴,那一番榮華,頃刻間變得格外刺眼。所有的痛楚席卷而來,過往歲月曆曆在目,恩怨榮辱難抵一紙聖諭。
孟麟追問,“爹,那我娘到底是死是活?爹,我娘是不是還活著?爹,你告訴我,我娘到底是誰?她現在在哪?她沒死對不對?那不過是衣冠塚,裏麵埋著的不是我娘本人?爹,你說話啊!爹!”
孟行舟覺得好累,所有的氣力似乎不足以支撐他說完所有的記憶片段。他深吸一口氣,睜著一雙微紅的雙眸,剛要再開口,外頭卻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孟麟身子一震,當下凝眉回眸。
外頭,容景宸和刑部尚書緩步踏入。
瞧著床榻上麵色發白的孟行舟,容景宸麵色微恙,看上去孟行舟好像真的病倒了。隻不過,這病來得太奇怪,好端端的突然吐血,到底是為了什麼?
“丞相好些嗎?”容景宸笑著坐定。
孟行舟到底是久經官場之人,當下恢複了慣有的平靜,“老臣身感不適,不能給太子殿下見禮,請太子殿下恕罪!”
孟麟在旁行禮,沒有吭聲。
瞧一眼這對狐狸父子,容景宸笑得溫潤,“丞相身子不適,還是好好歇著吧,這又不是朝堂,那些個繁文縟節就此作罷!”說著,望著眼前的孟麟,便是一聲輕歎,“隻不過這孟公子——”
孟麟跪身在地,“草民知罪!”
容景宸一臉的為難,“你要知道,若是平時倒也罷了,可偏偏沐王是以謀逆之罪被皇上流放南撫鎮。而你此刻去南撫鎮,不是教人生疑嗎?本宮尚且信你,可天下人會信嗎?實在是太過莽撞,如今連累了丞相府,本宮想救你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這朝廷畢竟是父皇的朝廷,本宮做不了主!”
這話說得何其委婉,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老臣知道太子殿下的難處,可是請太子殿下看在老臣對大祁忠心耿耿的份上,求太子殿下務必饒恕犬子一命。老臣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若是有什麼閃失,老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孟行舟俯首床沿,“請太子殿下寬宥。”
容景宸一臉慌張的攙起孟行舟,“丞相不必如此,雖然本宮讓你入了刑部大牢,可縱觀三司,誰敢定丞相之罪呢?丞相乃大祁的中流砥柱,開國功臣,本宮也於心不忍。可你要知道,父皇辦事素來——本宮也是無可奈何啊!”
“老臣願意唯太子殿下馬首是瞻,求太子殿下寬恕犬子。此事隻要太子殿下願意,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孟行舟清淺的吐出一口氣。
“本宮倒是格外看重孟公子之能,若是孟公子能為朝廷效力,本宮一定竭力而為。”容景宸意味深長的望著孟麟。
“犬子不願入朝為官,太子——”孟行舟看了孟麟一眼。
孟麟朝著容景宸磕頭,“草民願為太子殿下牽馬執凳,還望太子殿下饒恕草民,免去父親的牢獄之災。父親年邁,已經不起這些,還望太子殿下能體恤草民一番心意,寬恕父親。若是有罪責,孟麟願一力承當。”
一聲歎息,容景宸望著床榻上麵白如紙的孟行舟,再看著跪在跟前磕頭臣服的孟麟,無奈的揉著眉心道,“本宮盡力調和,二位等消息吧!”
說完,容景宸抬步出門。
刑部尚書看了兩人一眼,疾步跟出去。
“殿下?”刑部尚書蹙眉,“此二人說話,可信嗎?”
“如果孟行舟說的話,你都能相信,那他就不是孟行舟了。他對著父皇尚且陽奉陰違,你還指望著他能對我坦誠嗎?這對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個比一個心思沉冷。本宮要的隻不過是一句話罷了,他們能不能助本宮一臂之力,本宮壓根不在乎。”容景宸眯起了危險的眸子,“隻要孟行舟不插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