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宋七月仍舊渾渾噩噩一連幾天都好不起來,這下子眾人也是沒了轍。她時常不清醒,一開口說話那記憶卻是跳脫的,不知道去向哪裏。於是就一直在醫院裏待著,莫征衍也是一連住了幾天醫院,因為他犯病複發,還沒有完全康複休養好。
蘇楠見莫征衍落寞到空洞的模樣,不禁輕聲勸說,駱箏也是道,"征衍,你看,起碼七月還是好好的,隻是一下子沒想起來,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莫征衍一言不發,他卻也是真的這樣想,她一定會好的,隻是偶爾的忘記,隻是瞬間不曾記起,她一定會好的,一定會好。
那信念還在心中沉澱,莫征衍喃喃道,"是,她會好,她會好起來。"
"莫少,您現在的身體狀況,可以出院,但是千萬記得,情緒一定要控製,不能激動不能動怒不能再多思多慮!"吳醫生不斷叮嚀。
莫征衍默然聽從,他頜首應聲,"我知道,我會控製好自己。"
眼看著病房裏邊邵飛在陪伴宋七月,今日被準許出院的莫征衍道,"駱箏,蘇楠,你們在這裏先陪著,我去接紹譽了。"
"大哥,你別自己開車,讓齊簡或是桑桑開。"蘇楠又道。
莫征衍也是允了。
駱箏卻是思量間道,"征衍,不如你將紹譽帶來。讓七月看一看?或許她看見了紹譽,就想起來了,就好了?"
莫征衍定在那裏,那凝重的眼眸看著駱箏道,"如果沒有呢?"
駱箏也是一怔,這個問題她卻是不曾想過。
這幾日以來,他們都一直留守醫院,眾人看顧著宋七月,也被宋七月的病症所驚駭到。起先是擔憂孩子見到宋七月這樣會害怕會哭泣,再來也想再觀察一下宋七月,是否靜養幾日就會轉好。可是現在看來,卻是短期內都不會見好。
然而此刻,駱箏如此一問,那問題的回答卻是變的無法確定。
如果有,如果因為瞧見了紹譽,宋七月就好轉了,那自然是最好。
可是如果沒有,如果宋七月在瞧見紹譽後,連兒子都沒有想起,那又要怎麼辦。因為自從宋七月醒來後,她再也沒有喊過紹譽,沒有想要去尋找過。
母子兩人若是見了麵,他們又要如何去麵對孩子,如何去告訴他,其實他的媽媽已經瘋了,所以忘記了他?
這真是不敢設想!
隻在駱箏發怔之中,莫征衍已經邁開步伐離去。
傍晚的時候,莫征衍前往學校,他去接紹譽放學。在這住院期間,因為病痛的原因,莫征衍沒有離開。因為心髒負荷不了,所以還會克製不住嘔血。他不願意這樣出現在孩子麵前,更不願意在無法忍受的情況下,讓孩子看見這一幕。
所以,隻能聯係許阿姨,隻能和紹譽通話。
可他連視頻都不能,因為自己看上去太過憔悴太過蒼白,他不願讓孩子看見這樣的自己。
然而今日,終於有些好轉,莫征衍這才前往學校接應。
就在學校外等候著,許阿姨也是準時到來,許阿姨一看見莫征衍。她上前驚奇喊道,"先生,您來了?"
"我來接紹譽。"莫征衍回道。
"那小姐她?"許阿姨又是問起情況來。
那天到了咖啡館尋找宋七月未果,後來一路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莫征衍隻告訴許阿姨人已經找到,但是因為不小心出了點意外,所以宋七月在醫院裏靜躺。許阿姨隻以為是小傷,雖然擔心,可還要照顧紹譽也脫不開身。更何況莫征衍也沒有告訴她醫院的地址,並不願意讓她來。怕是多一個人,又多一份傷心。
"她,"莫征衍想起宋七月來,想起她散亂的頭發,茫然癡癡而笑的臉龐,那幾個字吐露的如此困難,"她很好。"
隻見他神色倉惶,許阿姨有些不安,半信半疑之間,"是嗎?這樣就好。"
此時學校的校門已經徐徐打開了,家長們陸續前往接孩子離開。莫征衍也和許阿姨一道進入,姚曉茹許久不曾見到莫征衍。今日瞧見了他也是驚奇,但是又看見是和許阿姨一起來的,也沒有顧慮了。
雖然不明白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但姚曉茹還是很高興,"莫先生,來接紹譽了。"
"恩。"莫征衍微笑應道。
像是過往的每一天,那段宋七月不在的日子裏,他也是這樣來接紹譽放學。可是卻沒有一次,像是今天這樣的忐忑,或許是因為已經許久不見,又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每一通電話裏,紹譽都沒有和他說過話,沒有回應過他。
因為在分別的時候,他所做的一切都傷了他的心,因為他的兒子,對著他說:我恨你。
莫征衍忽而緊張,從未有過的緊張。
隻在這近乎是躊躇的等候裏,那一道小小身影映現在麵前,是他背著小書包,跟隨著老師而出。
那一道小身影踏過陰影處,那張可愛英俊的臉龐映入莫征衍的眼底。
那是紹譽,是他和她的兒子。
小家夥瞧見了等在大樓門口的男人,紹譽有些愣愣的在那裏,一雙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著在看,看著他的出現和到來。
兩父子互相對視,一下子竟是誰也沒有開口。
"紹譽,你看今天是爸爸來接你喔。"姚曉茹笑著說,打破了這僵局,"怎麼了,難道是因為好久沒見到爸爸了,不認識了嗎?"
不認識他了?
莫征衍心中一緊,他低頭望著紹譽,忽然寂靜一片,卻見孩子開口道,"不是。"
這一刻的回答當真是讓人鬆了口氣,莫征衍道,"走吧,回家了。"
"紹譽,來和許奶奶回家了。"許阿姨也是喊。
紹譽乖巧點頭,但是小家夥也不肯去牽誰的手,隻是雙手扣在背包的肩帶上,悶頭就出了大樓往前方走。
許阿姨便是跟隨,莫征衍朝姚曉茹微笑打過招呼亦是離開。
前往附近的小公園玩耍,許阿姨在長椅裏坐下等候,紹譽將小書包放下,自己便跑了去。在宋七月離開的日子裏,孩子也是這樣的,不是沒有問起,可許阿姨也隻能告訴他,宋七月是去工作了。
現在,莫征衍瞧著紹譽的身影融入孩子群中。又瞧著夕陽慢慢落下,孩子們一個個散了去。紹譽卻還在那沙池旁,一個人坐在秋千架上,孤單半蹲的背影,卻格外的寂寞。
莫征衍靜靜走過去,他來到兒子身旁,那另一座秋千架上坐下。
父子兩人一起蕩秋千,忽然都沒有話語。
半晌,莫征衍道,"要不要吃拉麵?爸爸上次還答應過你,帶你去吃拉麵。"
那食物勾起了孩子心裏的念想,但是此刻卻是堅決拒絕,"不吃。"
離開太久,父子兩人都有些生疏的感覺,莫征衍又道,"要不要去廣場玩?"
"不去。"
"那去書店?"
"不買書。"
似乎所有的討好都沒有用,兩人又是沉默起來。卻是良久,莫征衍低聲問道,"是生爸爸的氣了?"
紹譽握著秋千繩,孩子微微嘟著唇,倔強的不出聲。
莫征衍道,"是因為爸爸不讓你去學校,又不讓你見媽媽,讓你在家裏不讓你出去,所以你生氣了嗎。"
紹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和地麵。
卻是突然間麵前一雙鞋子瞧見了,那是莫征衍離開了秋千架,來到了兒子麵前。隻在刹那裏,莫征衍棲身而下,半蹲在孩子麵前,"爸爸跟你道歉好嗎?"
那一句話讓紹譽抬起頭來,莫征衍正望著孩子,他有一絲顫音柔聲道,"爸爸跟你道歉,對不起,爸爸又讓你不開心了,以後爸爸再也不這樣了,你不生氣了好嗎?"
孩子還是用一種探尋的眸光看著他,仿佛在質疑又仿佛是在等待,更仿佛他並不認可,莫征衍突然不知道要如何繼續,又要如何去訴說。
可此時,紹譽卻道,"你跟我道歉了,還說了對不起,那我原諒你了,不生氣了。"
孩子輕易的諒解和接納,讓莫征衍怔住,忽然漫天襲來的溫暖感覺,仿佛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一般。他伸出手,將孩子輕輕擁入胸膛,"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不好……"
在那遠處的長椅上,許阿姨看著父子相擁的一幕,她抬手抹去那溢出的淚痕。她隻裝作一切都沒有看見。開口呼喊,"該吃飯了,天色不早了,該回家了!"
……
父子重逢後回到咖啡館的公寓裏吃飯,這是這麼多日子裏父子兩人第一次在一起吃飯。那前一刻的生疏,到了現在卻是消散了,隻是兩人沉默的相處氛圍卻還是依舊。在用過晚飯後,紹譽卻是問道,"爸爸,你去哪兒了呢?為什麼我好久沒有見到你呢?"
"爸爸有事要忙,所以一直都沒有來看你。"
"媽媽說,你出差去了,好遠好遠。她還說,要帶我去美國,去恐龍館呢。"
小家夥還在期盼著心裏邊所向往的恐龍世界,一臉的天真質樸,莫征衍道,"那等空了,爸爸帶你去。"
"媽媽也去嗎?"孩子十分期待。
"恩,一起去。"莫征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