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厲殺(1 / 3)

微微一笑,垂下眼睫,再抬起來時依舊一臉平靜,秦長歌道:“好啊,有人保護我有什麼不好?無論是你派來的人,還是我自己的人,我都接受,沒什麼比命更重要,沒了命什麼事都做不成,我不會逞能的,放心,不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李力的處理,你打算怎麼辦?”

凝視她半晌,蕭玦目光裏挫敗與希冀交織,好生翻卷了一陣子,最終平靜的道:“龍琦昨夜偷偷請見,諫言說可以在牢中給李力背土袋,悶殺了他,也算給百姓苦主一個交代,”蕭玦目光譏誚,“他說李力在牢中死不認罪,他身份高貴,又有無數人照應,好吃好喝好侍候,日子過得舒舒服服,反激起了百姓憤怒,甚至有衝擾刑部牢監的舉動,而且李力有蔭封在身,也無法刑求,沒有口供,證據湮沒的情況下,如何處置李力?莫如‘自殺’,李翰他們那批人也無話可說。”

“哦?”秦長歌揚眉看他,“好主意。”

“我叫他滾!”蕭玦傲然一笑,“我是西梁帝王,眾生皆置我腳下,帝王明德無私,德被天下,區區一個李力,又是罪有應得,我竟不敢明公正道的殺他?我需要用這種陰私手段殺一個惡貫滿盈的人?他以為他提得貼心的好諫言?他在侮辱我!”

淺笑盈盈,目光卻隱隱生寒,秦長歌道:“鐵證如山,冤魂不滅,如此惡行令人發指,理當昭明法製當眾棄市,如何反要暗室殺人偷偷摸摸?如此置國家律法於何地?”

她悠然笑著,伸指在桌上,慢慢寫了一個殺字。

淡淡道:“要殺,還要開堂公審,當堂認罪,再明公正道的--殺。”

蕭玦皺眉,“隻要他肯認罪,我立刻就可以殺他,關鍵問題就在這裏,李力有封蔭,不可動刑,又得了武威公一幫謀士的囑咐,抵賴得滴水不漏,李翰又和朝中一批人交情頗好,難免私下關照,這些人從中作梗,如今再牽涉到新舊勢力之爭--要他當堂認罪,實在很難。”

“不就是口供認罪麼?”秦長歌漫不經心一笑,眨眨眼睛,“你不擅長人心奸狡之術,我來。”

極其信任的點點頭,蕭玦道:“也好,隻是總希望多少顧全李翰些,老來失子,他也忒可憐……說起來前兩天李翰已經向我哭訴過,哭得那是老淚縱橫,我直接和他說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這人老而彌辣,怒極之下昏了頭,居然問如果太子犯罪,該當如何?我看他急糊塗了,也沒和他計較。”

忍不住一笑,他道:“溶兒?他忙著做生意還忙不過來呢,李力配和他比?”

兩人想起蕭溶有模有樣蹲在賬房裏數銀子的德行,忍不住相視一笑,適才論案的肅殺氣氛略略淡了些許,蕭玦想起一事,忽然道:“北魏那邊的探子有報,北魏發生政變,晉王魏天祀得北魏法主何不予一語神機,稱其‘真龍之子,天命所授’,短短數日之間聚集大部分朝中勢力,並獲九門提督和京師善衛營長林軍倒戈相助,以‘清君側’為名,與宮眷純妃裏應外合,後者以慢性毒藥毒病魏天祈,殺宮門守衛太監數十,打開宮門,將魏天祀引入皇宮,估計再過數日,魏天祀便要改年號了。”

“是嗎?”秦長歌毫不意外的一笑,讚道:“蛇人之子亦如蛇啊,陰毒蟄伏,擇人而噬,懂得選擇最有利的時機,不錯,不錯。”

蕭玦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道:“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長歌,這事是不是有你的手筆?我記得你說過你認識何不予。”

“唔……”秦長歌眼波流動,嫣然道:“大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

昏暗的公事房內,剛才還殺氣凜然,硬是以無盡的威壓將一員老將逼出門去的清瘦少年,眼風裏漸漸露出一絲難得的調皮的神色,那神色裏有輕微的媚,有淺淡卻靈慧的笑意,有春風細雨般的輕靈,於灰色沉暗塵絮飛舞的空間裏,依舊幹淨如流泉,宛似一朵絕世名花,於萬山之巔正光華萬丈的綻放。

她笑起來的樣子,令蕭玦仿佛聽見遠山上的琴音,在風中錚錚作響,一瞬間便跨越紅塵傳到耳邊,長風裏是誰在抬指撥動流弦?一弦,一華年。

有那麼一刻,他想將她攬入懷中,用自己的全部力量,狠狠的,將她的強大與嬌小,完完全全揉入懷中。

他想深深埋頭,以真實的感覺,體味久違的女子清麗微涼的體香。

他想要品嚐她的唇,冰涼柔軟,雪峰之巔開出的蓮花,如玉之潔,如麝之芳。

然而最終他退後一步。

對於她這樣的女子,不知分寸的接近,等同懵懂無知的推開。

她不是尋常會軟化於男人氣息中的普通女子,將嬌癡呢喃都化為繞指柔,那些願意做男子的靴子,腰帶,褻衣的女子,也如靴子腰帶褻衣一般遍地可拾,男人喜歡取用,但不會珍惜。

而有些女子,她們鍾天地之靈氣,得造化之愛—撫,可近不可褻,隻適宜用心與誠摯,來博取她們垂青的笑顏。

如果不是愛並尊重這份靈魂中的高貴,他又怎麼會願意放低自己去重新開始,再次等候?

他愛的是她的與眾不同,他便沒有權利自己去妄想首先改變這份與眾不同。

他微笑,將欲待伸出的懷抱化為一個燦亮的笑意。

“我總是相信你的,”他道,語氣意味深長,“正如我總是願意等待你的。”

秦長歌看著他神色變幻、經曆沉思、猶豫、領悟,然後,退後。

一抹難得的綻在眼底的微笑,淡淡洇開。

聰明的不去點破,她繼續剛才的話題,“純妃是誰?”

“不知道,”蕭玦答得快速幹脆,“北魏後宮裏,家世煊赫的我多少也知道幾個,都不是,她大約出身平凡,是個後宮不顯山露水的普通妃子,但是做起事來可是不凡得很,魏天祈何等小心謹慎?她居然能給他下慢性毒藥而不被察覺,當晚魏天祀兵變時,她令自己的親信宮女看守好太後和皇後,自己出現在宮門前,居然連嚐試都沒有,二話不說便殺人,一口氣連殺欲待阻攔的守門太監七人,全是一刀斃命,手段狠辣得當時就有人嚇昏了,宮門開得極其快速,硬是在內宮侍衛趕來前,便控製了整個皇宮--好決斷,好殺氣!”

眉毛一挑,秦長歌問:“她叫什麼名字?”

“完顏純箴。”

“完顏氏?”秦長歌一怔,隨即慢慢笑開,輕輕道:“嗬……不想還有這個變數,真是天助我西梁,我本來還擔心蛇人坐穩了以後也會有麻煩,如今看來,他這個王位難安,魏天祈也好,這個女子也好,誰也不是省油燈,鬧吧,繼續鬧吧,你們越鬧得凶,我越開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