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亂心迷智(1 / 2)

後半夜,暴雨初歇,碧穹之上隱隱露出半輪皓月。

魔道總壇之內,幾隊從清涼穀撤回的黑袍弟子匆匆行走,足音繚亂,袍上還隱隱帶著滾動的磷火。

磷火自他們衣襟上跌落下來,如卷柏也似的滾動著,爬過被雨水洗出一片茵色的草地,爬過風鈴丁丁的回廊,最後圍繞著一間方方正正的屋,螢火蟲似的上下翻飛起來。

屋內燃著三五盞野豬油燈,沿牆擺了一溜銅製冰鑒,冰鑒中堆滿了大塊冰磚,熊熊冷氣蒸騰不已,將房中陳列的十數具冰棺都籠罩在了氤氳的水霧間。

溫雪塵的屍首橫陳其中,燈光費勁地穿過沉重的水霧,將他一張灰白的麵容映照得詭譎不已。

九枝燈靜立於冰棺側麵,俯首望著這張不知比平時柔和了多少倍的臉。

臉上塗抹著一道道濃烈油彩的煉屍人跪於他麵前,聲音沙啞道:“魔尊,這醒屍共有三種煉法。不知您想要哪一種?”

“哪三種?”

煉屍人一一答道:“第一種,也是最簡單的一種,能令其將前塵六事盡皆遺忘,留下白紙一張,由君書寫,悉聽尊命。”

九枝燈不答,顯然是對這種結果不甚滿意。

煉屍人又道:“其次是煉半屍。此舉可以報複仇人,能令其思維混亂,不人不鬼,死不去,活不來,如果無人灌輸靈力為其續命,那麼隻能如同野狗一般,靠剖挖死人心肝為食。”

他本以為九枝燈會更滿意這種設計,誰想他依舊神色不改。

煉屍人隻好道:“第三種煉製方法,可以將其五識倒逆,黑作白,光作暗,是作非。但此法風險甚大,還需在必要時添改修正記憶,頗費功力……”

九枝燈徑直問道:“我要他分辨不出非道之人與正道之人。你可能做到?”

向煉屍人簡單交代過自己的要求,九枝燈獨自步出了煉屍所。

外麵已有前來回稟情況的弟子等候,瞧見九枝燈之後,他便迫不及待地跪稟道:“稟告尊主!我們已將清涼穀團團圍成一隻鐵桶,封阻靈力,無論什麼信息也傳遞不出!他們現如今已是甕中之鱉,隻能坐以待斃!”

這本是喜訊,但九枝燈麵上卻秋毫未變,仿佛這樣的勝利不足以將他死水般的心瀾激起一絲半點的漣漪:“其餘三門可有察覺?”

“派出監視的弟子們均言,三門風平浪靜,並無異動!”那弟子話音顫抖,難掩激動之色,“尊主,我們何時動手,攻入清涼穀?”

九枝燈平聲道:“先圍困他們一日再。”

“……尊主?”

九枝燈道:“遣人向清涼穀內傳話:我們之前交戰,是為報黑水堡堡主之子被殺之仇。現在我不欲再開殺戒,他們若是願意歸降魔道,我便留清涼穀中諸人一條生路。”

那前來回稟的弟子吞了一口口水:“尊主,那清涼穀失了溫雪塵,銳氣大挫,如今正是一鼓作氣、乘勝追殺的好時機,若是縱他們喘息片刻,他們一旦動用了那神器‘太虛弓’,那咱們……”

“‘太虛弓’?”

聽他提到這三字,九枝燈冷硬的麵容終於有了些許變化:“我倒是真想拜見一下這‘太虛弓’的真容。就怕他們拿不出來。”

弟子聞言一愕,在細細咀嚼過這話中意味後,他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您是……”

九枝燈並不作答,一拂長袖,掠過他身側,緩步朝主殿內行去。

他對清涼穀的情況再了解不過。

他知道扶搖君此刻正值閉關參悟的關鍵時刻,寸步難出;他同樣知道,溫雪塵於清涼穀弟子而言意味著什麼,溫雪塵的死,對所有清涼穀弟子都是莫大的衝擊。

而很快,這些孤立無援的弟子便會發現,他們不僅失去了溫雪塵,就連唯一可以倚仗的神器“太虛弓”,亦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清涼穀以陣修為主,隻擅防守,不擅強攻,若是他們斷絕了希望,無論是繳械投降,還是絕地反攻,都是在加速魔道一統四門之業。

九枝燈行至殿前,上又開始落起斜斜微雨來,剛露出皎容的月亮再次被狗似的烏雲一口吞入。

他不躲不避,和衣在階前坐下,鋪展衣袖,獨身一人仰望著那滿厚重的雲彩。

九枝燈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但他確定,他不是在想徐行之。

為著魔道大業,他已有整整一年不敢想起師兄。

他卷起袖子,看向臂上那道被他自己刺出的刀疤。

以前,他連在背地裏言人是非都嫌肮髒;沒想到不過年餘,他便能在談笑間耍弄陰詭,謀算千人性命於股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