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終獲安寧(2 / 3)

溫雪塵的記憶本是虛妄捏造之物,以他的靈慧,一旦察覺到一絲不對之處,那麼,哪怕是再精心搭建、維護的記憶沙堡,也會在一瞬間土崩瓦解。

……他想起來了。然後他瘋了。

任誰都能根據他留在周弦死去山洞裏的痕跡看出來,他瘋了。

洞中的地麵上一片鮮血淋漓,滿是血與內髒混合而成的汙物。

他用自己所能找到的一切工具,殺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剖心,挖肝,割喉,切脈,竭盡想象,用盡所能,他在自己身上開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個個都比孩子嘴巴還要大。

然而他無痛,亦無死。

沒人能讓死去的人再死第二遍,也沒人告訴他已經死了冷了的心為什麼還會這麼痛楚,痛得想去死。

溫雪塵的手指在空中亂抓,想要抓去在此間消逝十三年的靈魂,但他什麼都抓不住,把指甲抓翻了也什麼都抓不住。誰也不知道他在地上痛苦翻滾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在神思混亂間想了些什麼。

留給徐行之他們的,隻有滿山洞的血跡、抓痕、刻痕,以及倉促混亂的文字。

徐行之順著往山洞中走去,趟過從溫雪塵身體裏流出的血河,手指在粗糙的石壁上緩緩滑過。

山洞裏滿坑滿穀,都是用碎石蘸血寫就的瘋言瘋語。

溫雪塵起先是拿了亂石在自己手腕上亂劃,旋即四下切割、舞動,他在山洞間重複刻寫下了起碼千餘個周弦的名字,卻恥於在那茫茫的名字間刻上一個“溫雪塵”,與之相伴。

刻過千遍後,溫雪塵的神誌也該是越來越清楚,因為他刻下的字跡漸漸有了條理。

周弦,周弦,周弦。

血字一直從洞口延伸至洞穴深處。

他用三日光景,在這裏狂亂地追悼他的心愛之人。

最後,他慎之重之,懷著一點點隱秘的、不為人知的渴望,在山洞一角刻下了一個不一樣的名字。

“溫望”。

這兩字刻得很,很細致,很精心,且藏在黑暗洞窟最靠下的位置,若不是來人目力極佳,是絕看不到這兩字的。

這是他寫給自己看的夢想,就像時候新年祝禱、放飛孔明燈時,在紙條上悄悄寫下的夢想,隻有、飛鳥和自己知道那上麵寫了什麼。

筆走至此,溫雪塵已冷靜了下來。

溫雪塵其人,清冷孤寂,卻極有主意,他瘋過癲過,最後總要報仇雪恨,並為自己尋一個合適的歸處。

醒屍的血並不美味,甚至還有毒,更何況是一具苟延殘喘了十三年的醒屍,就連向來嗜血的蟲蟻野獸都不願踐足這片血洞。

所以,看到山洞盡頭存放的幾樣東西時,徐行之半分都不意外。

……他放光了自己的血,護住了他想要留給他們的秘密。

陸禦九跟在徐行之身後,看到內裏鮮血淋漓的洞,膝蓋一軟,跪倒在一片血渠中。

山洞盡頭的巨石板上,赫然畫一副詳略得當的血繪長圖,標注著魔道每一支宗派的所在之處,守宗陣法,人數幾何,溫雪塵向來處事謹嚴,每一個他能關照到的細節,都標繪得清晰明了。

但陸禦九看向的地方和徐行之全然不同。

溫雪塵慣常使用的青玉輪盤,扇涼的扇,陰陽環,俱被攏作一堆,放在了一塊青岩之上。

他膝行著上前去,將東西一樣樣捧起,又顫抖著放下,最後,他雙臂環抱起那枚青玉輪盤,把它貼身攬進自己的身體裏,顫抖著痛哭出聲。

……溫師兄想起來了。

但把所有隨身之物都留下的溫師兄又能去哪裏呢。

陸禦九的眼淚撲簌簌落在輪盤之上,輪盤似是有所感應,其內透散出的溫潤清光,竟化作一雙無形的、冷情的胳膊,把陸禦九整個抱攬起來,無聲地拍撫著他的額頭。

陸禦九尚未察覺,隻顧著流淚,徐行之站在他身前,是以也未曾覺察。

放在那巨石板下的,還有幾封信函。

是信函,也隻是幾張折疊起來的樹皮,用鮮血寫著某某敬啟。

溫雪塵向來為人體麵,怕是從未使用過這樣的紙筆。不過對他而言,有很多事已經不重要了。

收信人有三個,孟重光,徐行之,以及陸禦九。

徐行之俯身展開了自己的信件。內裏的字跡依舊是用血寫就,寥寥八字,朱色渲染,刺得他雙目生痛。

行之,抱歉。莫要尋我。

恰在此時,陶閑進了洞來,滿洞的血腥氣衝得他臉頰更蒼白了幾分。

他扶著一塊稍幹淨的地方,聲叫:“徐師兄,徐師兄。曲師兄他們找到溫師兄了。”

陸禦九抱著那青玉輪盤,一馬當先地衝了出來,左右望上一望,卻發現幾人都立在周弦墳前,無人妄動。

徐行之快步自洞中出來,聽見陸禦九著急地大呼:“哪裏?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