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六十大壽了,師傅……六十大壽了!”
看到他的笑容,老趙頭也笑了,滿足欣慰的笑了,如釋重負的笑了,那一笑。便如五十多年前,茅山的一所破落道觀裏,一個破落的道士,救下了一個同樣破落的毛頭小子,自此,便化生出了一段甘之若飴的師徒溯源。
得一高徒如此,此生可謂,了無遺憾!
想到這,他的雙眼煥發出了異常的神采:“小子,聽我說,這一劫……咳咳,老頭子注定是逃不掉了。還記得昨天你們給我過的生日嗎?那是十年來我最開心幸福的一次,吃著蛋糕,我就在想啊,你就是我的兒子,唐嫣就是我的兒媳,菲菲就好像我的孫女。”
“呸呸呸……”沈菲菲不爭氣的擦了把眼淚,用蘿莉音喊道:“誰是你這糟老頭子的孫女啊?不過……我答應你,你要是能活下來,我就做您的孫女兒。爺爺,求求你不要死,殯儀館沒有你,多無聊啊!”她從小都泡在蜜罐裏,那裏經曆過什麼生離死別,此刻見到自己至親之人奄奄一息,她又怎能不傷悲?
“咳咳咳……”老趙頭努力的想笑出來,可胸腔裏的那股死氣卻噎的他隻是咳嗽了幾聲:“你師母給我的那個錦囊你們知道是什麼嗎?”老趙頭顫顫巍巍的雙手伸進了上衣兜,半天才摸索出來了一個錦囊,上麵已經沾滿了斑斑血跡:“人在臨死的時候,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這上麵就是你師母看到的奇怪東西。小子,給你……”
看到此刻說話鏗鏘,表情還算是神采飛揚的老人,尹琿的心裏卻有苦說不出,他知道,這便是茅山道術的最後一招‘天地同壽’,施術者的頻死之際,可借此將周全八脈的潛力全部聚成一線,讓自身在短時間內恢複如常,但這卻無異於是飲鴆止渴,修道者身體內的元氣是一定了,如此不顧代價的燃燒,反而會加快死亡的速度。
“嗬嗬,小子,其實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老趙頭喉頭一滯,舌頭卡在中間,已不能發音。他知道自己的元氣已經告罄了,慌亂之中趕忙抓住了尹琿的手,又抓住了唐嫣的手,將兩者緊緊的疊放在一起。
看到這一幕,尹琿身子一顫,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再去看趙得水時,卻見他早已悄無聲息的閉上了眼睛。
顫抖著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觸手冰涼。此刻尹琿方才知道,師傅之所以撐到方才,不是為了要見誰,而是想堅持活到六十歲,過完六十大壽,讓自己可以沒有遺憾,稍減悲傷。
得師如此,夫複何求?
他緊緊的將老趙頭的身體抱在懷裏,先是默默流淚,然後淚如雨下,最終嚎啕大哭起來。
周館長和其他幾位禮儀官,早已在病房外候著了。其中一個中年人的手裏更是捧著一整套繡滿金色大銅錢的壽衣,看來,在聽完醫生的話之後,他們早就做好了萬全之策。此刻周館長的臉麵,雖是眼窩深陷,蒼白中帶著些蠟黃,但明眼人就能看出來,在那酒窩中分明帶著一股子解脫和生機。是的,心病已經除去了,老趙頭對他可謂是有救命之恩,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所能,將這位館裏的老前輩風光送走。
主治醫生麵無表情的走了進去,隨意的在老趙頭身上碰了幾下,在確定沒有生命征兆之後,說了聲節哀,然後在死亡證明上簽了字。
病房裏一陣痛哭,周館長更是抹著紅通通的眼睛,和尹琿上下齊手,給老趙頭穿上了嶄新的壽衣鞋襪,對入殮師來說,送終也是有講究的,一般都是等咽氣後,乘著身上還有那一股子熱乎勁,趕緊為死者換衣,不然過了個把時辰再動手,死者的身軀已經僵硬,再要換衣,就難了。若是下了重手,也沾上了對死者不敬的忌諱。
可就在這時,市中心傳來了‘鐺鐺’的鍾表報時聲,除了尹琿,沒有人在意。
但很快,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尹琿身上,因為他那張充滿悲傷的老臉,此刻已經滿是詫異。
場麵又一下安靜下來,隻聽尹琿一字一句道:“到底現在是……幾點?”
周館長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還是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嗯,剛好十二點……”
“周館長,能把手表給我看看嗎!”尹琿麵色陰沉的可怕,畢竟是半個救命恩人,周館長當下也不多說,麻利的卸下了勞力士金表,遞了過去。
尹琿接過金表,便見粗而短的指針,仍指著十二點的方向,秒針也不過是稍稍走了十幾格。
他指著,雙目噴火的望著嚴世蕃道:“剛才你不是告訴我,十二點已經過了嗎?”
歐陽雪無所謂的撇撇嘴道:“要那麼準幹嘛,不也差不多嗎?”
“我叫你差不多!”尹琿勃然大怒,右手揚起,在歐陽雪毫無防備的時候,重重的扇了她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