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終是負了她(1 / 3)

第39章:終是負了她

伸手碰了碰香囊,九兒這大半年來第一次說了這麼多話,話音剛落就聽外麵傳來侍衛一板一眼的聲音,“皇上,丞相府到了。”

九兒的身子因這一句話而莫名打了個顫,丞相府,司馬丞相的妹妹被封為皇貴妃,尚未進宮,堪稱絕色。

“我還有事去丞相府。我讓他們先送你去一個地方,送你一份我許諾過的大禮。”

九兒看著公子策站起來往外走,剛要往外出又回頭對上她有些呆滯的臉,一手掀起馬車的紗簾把香囊丟了出去,平平淡淡地說道,“的確,我現在才發現石榴花的香味和宮裏格格不入,聽你的話,以後不帶了。”

九兒頓時僵在那兒。

看著公子策從馬車上跳下,紗簾還在輕晃,九兒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一種出醜的窘迫從腳底心一直傳上來。

馬車又開始行駛,外麵傳來山呼萬歲的喊聲,九兒向前走出車內往外探出身子,隻見兩隻石獅鎮守的丞相府門前一地跪著的人正陸陸續續地站起來,為首的就是她曾經有過幾麵之緣的司馬作,他身邊站著一個容貌出眾,大約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女,頭微微垂著卻依然能看清她的明眸皓齒,一雙眼睛尤其明亮,很大很大……

九兒張了張嘴,馬車已經慢慢行遠,她隻能看到少女那抹輕黃的羅裙靠得公子策那身白衣如此相近。

司馬作剛行禮起身就見馬車上半探出身子的熟悉女子正張嘴說了什麼,還沒看清楚馬車已經愈行愈遠。

那不是華妃,皇上曾經最寵的華妃,為明陵王做事後離宮消失無蹤,史書記皇帝為太子之時僅有的兩位妃子都乃包藏禍心、不仁不義,直稱紅顏禍水。

怎麼這個時候華妃出現了。

“哥?哥?”司馬嫣然的喚聲讓司馬作回過神來,司馬作急忙彎下腰向公子策請罪,“臣一時走神。”

“怎麼了?”公子策低睨著他,眼裏沒有一絲喜怒。

司馬嫣然擔憂地看向自己的兄長,聲音有著屬於年輕的清脆,“哥,你麵色不太好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妹妹扶你進去。”

司馬作盯著自己妹妹豆蔻明媚的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司馬作猛地朝剛才馬車遠去的方向望去,他知道剛剛華妃臨走前說了什麼。

不過如此。

四個字而已。

司馬嫣然還在憂心地說著什麼,司馬作推了她一把,“你先進去。”

“哥?”

司馬作站直身子期盼而恭敬地看向公子策,“皇上請入寒舍。”

公子策麵色沒什麼變化,隻是若有所思地順著司馬作剛才的視線望向大街,英俊而冷冽的臉上啟唇一笑,淡默地道,“司馬丞相一向深得朕心,朕還有必要進去麼?朕還有事,先行一步。”

司馬作的臉登時灰了,話都開始急起來,“皇上,皇榜已經張貼出去,這不是要臣和妹妹以後再無地自容?皇上請三思!”

司馬嫣然伸手扶住司馬作,不明所已地看看自己的兄長,又看看公子策。

公子策目光冷冷地停在司馬嫣然一雙大眼睛上,淡淡地道,“丞相的妹妹蕙質蘭心,朕特賜封為郡主,封號碩蘭。”

這下連司馬嫣然也聽懂他們究竟在說什麼了,說的是她的事,她被冊封為皇貴妃,又被賜封碩蘭郡主,那皇貴妃呢……

“皇上請三思!臣不是攀龍附鳳之輩,可君無戲言,皇上請三思!皇上請三思!”司馬作砰地就跪了下來,司馬嫣然有些茫然地站在司馬作身後,臉微微地發白。

“司馬作。”公子策轉動著大拇指上玉色清透的玉扳指,口氣已是不容置喙,“你跟在朕身邊也不是一年兩年,有些話說破就不好聽了。”

公子策目光轉動到司馬嫣然身上,“郡主,還不謝恩?”

司馬嫣然聞言木然地跪下,把頭重重磕到地上,聲音不複清脆,“謝主隆恩。”

一頂八抬大轎被幾個身強力壯的轎夫抬了過來,公子策轉身走進轎內,毫不留戀,沒有一點停留,司馬作攜府裏的家人和一眾下人跪地相送。

直到八抬大轎走遠,司馬作才一臉灰敗地站起來,司馬嫣然一雙大眼不解地看著他詢問著,“哥,皇上到底是什麼聖意?過幾日我不是要進宮了嗎?”

不過如此。

就是為了華妃一句無聲的話皇帝居然把君無戲言四個字當成一紙空談,天下皆知他司馬作的妹妹要做皇貴妃了,司馬家門楣光耀,就被華妃一句話打破了……

以後,這朝裏朝外的官員在背後會怎麼編排他司馬作,當不了皇貴妃,他司馬家的門麵還往哪擱。

“哥?你說話啊?”司馬嫣然抓著他的袖子不停問著。

司馬作一反常態,煩燥地推開她,怒吼道,“你不是蕙質蘭心,看不出來皇上失信了?你這輩子都別想進宮了!別想了!”

她不是看不出來,她隻是要清楚地知道一個答案,司馬作此言一出,還未散去的下人們一片嘩然,司馬嫣然瞠大了雙眼,一雙眸泛起水光,以袖遮臉跑進了司馬府。

司馬作自知失言,頹敗更甚。

皇帝借酒消愁之時他早料到是與華妃有關,沒想到華妃忤逆不道皇帝還是對她舊情難忘,還被他找回了華妃。

華妃。

馬車停在驍勇侯府門外,九兒渾渾噩噩地跟著一群侍衛走進去,走的方向是她還算熟知的,是蕭良辰曾經放過滿池花燈的院子。

一踏入月拱門,侍衛們就訓練有素地回身離開,再沒一個人跟著她。九兒往裏走去,抬起眼往裏看去,就見一個身形消瘦的女子站在池子前,身上曳地的裙顯得過於寬大,淡素若白,盤起飛舞一般的發髻,很美。

九兒隻能看到她宛似溫柔的側臉,可隻這一眼,九兒就知道她是自己想忘都忘不掉的雲蘇,她真的還活著,活在蕭良辰身邊。

九兒朝著她一步一步走過去,池前的人聽到響動轉過身來,伴著一陣框框當當的響亮聲響,是雲蘇,在素白過大的裙裳掩襯下,雲蘇手腳上的細長鐵鏈若隱若現。

九兒倒抽氣一聲,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左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

她怎麼會落成這樣……

“吃驚嗎?”雲蘇主動開了口,拖著鐵鏈艱難地步步走向她,或許是綁在腳上的鐵鏈太過沉重,讓她的雙腿看起來更瘸了,“我還沒死,因為你還沒回來,他不會讓我死。”

九兒知道她嘴裏的他是指公子策,這就是公子策說許諾過她的一份大禮麼。

“我以為……是蕭良辰去求他放你出來的。”九兒放下手開口,雲蘇的身子本就羸瘦,現在更是不堪目睹。

“良辰是求了。”雲蘇聲音平淡似水,不施粉黛的臉沒有過去的光彩,“良辰很矛盾,讓我住在這裏,又派了大量人手去找你的下落。不想你殺了我,又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麵出事,真是個傻子。”

九兒默默地聽著,雲蘇的語氣平靜而嘲諷,帶著一點內疚,很像公子策,總有種時過境遷的意味,很像很像。

“你這大半年都住在這裏?”須臾,九兒聽到自己詢問。

雲蘇困難地抬了抬雙手上的鐵鏈給她看,“活得生不如死。我從一開始的恨到最後不得不接受,到現在疲於去想……我早和良辰說過,公子策留著我的性命不是因為他跪了三天三夜,是因為公子策要把我這條命交給你,哪怕你也一樣背叛了他。”

“我沒有背叛他。”九兒很快地說道,雲蘇看著她,九兒手指一根根握攏,又慢慢鬆開,“我沒有背叛他,我從來沒有對不起公子策。雲蘇,你用要脅幫他登上太子之位,而我是成了千古罪人才助他登上皇位。”

雲蘇靜靜地看著她,半晌才輕輕地吐出一句,“挺好的。我曾經以為隻有我能做到的,原來你也可以做到。”

別人常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公子策的變化讓她無從適應,而雲蘇的平靜更讓她心中鬱卒。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九兒不由得問道,她以為雲蘇會歇嘶底裏地恨她,罵她。

雲蘇低眼看向自己的雙手,手腕上早被鐵鏈錮出紅紅的痕跡,一點一點凹下去,消瘦的臉上慢慢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你沒試過被兩條鐵鏈綁了大半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過你,想你出現殺了我。”

九兒發覺到她的扭曲,想到小末兒在大雨裏冷冰冰的屍首,語氣變得壞起來,“想死還不容易?你絕食,人跳進池子就死了,等我出現做什麼?”

“因為我還恨你。”陽光下,雲蘇的眼裏慢慢折射出恨意,“你親手殺了我,我才能帶著對你最大的恨下黃泉……我從來不覺得我欠你什麼,是你糾纏在我身邊,一直一直,你逼我的。我不過是喜歡公子策,就像公子策隻肯為了你團團轉。”

“你欠我一條命!”九兒大聲吼道,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掐死她,“你知不知道小末兒死得有多慘,她一輩子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她就要嫁人了……你殺了她,她是我從小到大相依為命的親妹妹,你是看著過來的……你下令殺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也牽著她那雙手去玩過?”

雲蘇身子一震,眼眸慢慢黯了下來。

九兒聲聲控訴著,猛地向前攥起雲蘇的手往池子邊拉,“你帶著對我的恨下黃泉也好,你覺得不欠我也好,小末兒這條命你一定要還!”

雲蘇跌跌撞撞地被攥到池邊,虛弱的身子不支地倒下,九兒鬆開了手。

好一會兒,九兒跪在池子邊左手慢慢移到雲蘇盤得溫婉秀美的發髻上,猛地加大力氣摁著她的腦袋往池水裏按。

“小末兒怎麼死的,你也一樣。”

雲蘇根本沒有掙紮,九兒就這樣按在她的腦袋上,看著清澈的池水在她臉頰上起伏著,仿佛整顆心都痙攣起來,九兒的手指不停地顫抖,卻沒有移動半分。

“雲蘇……”

蕭良辰刺破心肺的喊聲傳來,九兒一抬頭就看到一串糖葫蘆掉到了地上,蕭良辰朝著她們衝過來卻被隨九兒一起來的幾個侍衛拉住,“驍勇侯,皇上有命,罪妃生死都由不得驍勇侯做主。”

九兒看著蕭良辰掙紮兩下便沒再掙紮,仿佛早已料到這樣的局麵,高高大大的人頹然地跪了下去,九兒又一次看到爽朗不羈的蕭良辰眼眶濕了……

“九兒,你是不是又把中午的飯省下了?”

“九兒,在女兒樓裏你是雲蘇最好的人。”

“九兒,給你吃糖葫蘆,我們一人一半。”

“九兒,你慢點兒,等等我,我跟不上……”

兒時的記憶在傾刻刹那間全部湧過來,九兒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看著麵前慢慢傾斜的羸弱身體,九兒猛地抓起雲蘇的衣領往外一推,隻見雲蘇閉著眼眶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整張臉濕漉漉的。

九兒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整個人因顫抖而瑟縮著,止不住地戰粟。

雲蘇死了……

糖葫蘆,她們同睡過的雜房。

她真得殺了雲蘇……

九兒慢慢屈起雙腿,眼淚不住地往下掉。蕭良辰不懂什麼時候推開侍衛衝了過來,雙手大力地按下雲蘇的肚子,隻聽“噗”地一聲,雲蘇吐出一口水人緩緩地清醒過來。

九兒聽到蕭良辰痛苦地求她,“婆娘,我替她死好不好?別折磨她了,這半年她過得不好……我替她死。”

他甚至不敢替雲蘇求饒,小末兒對九兒多重要他比誰都清楚,他太清楚雲蘇欠了九兒不止活生生的一條命,還有九兒為此錯亂的一輩子。

雲蘇嘴角不停地淌出水跡,眼睛緩緩睜開眼來,落入視線裏是蕭良辰痛苦不堪的臉,一轉頭便看到渾身發抖的九兒,勉強地說話,“你怎麼就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