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是以他迅速的集結了一直很像樣的隊伍,隻在十天之內就攻占了兩處州府,一時聲勢浩大起來,因為燒殺劫掠的得財甚多,他又善於用散官糧分金銀等手段籠絡老百姓,所以竟有點像頑疾一樣在各地一步步紮根蔓延起來。
等周將軍和軒轅玦帶著五千兵來到建州的時候,已經發現這裏的局勢遠遠不像報與朝廷的那樣簡單輕鬆,周將軍便要上書文皇,將實況言明,請求再增加兵馬。
軒轅玦卻阻止他,說:“我們初來,一功未立,就教增加兵馬,聖上會覺得我們沒有能力,我觀這股匪盜,有一半都是虛張聲勢,貌合神離,隻要將軍和我對症下藥,各個擊破,破敵不過須臾之間,何用增兵?”
周將軍見他說的有理,隻能懷著忐忑的心壓下了奏表,決定先觀局勢再說。
軒轅玦於是同周將軍帶兵悄悄的盤踞在建州,令各處貼出榜文,招降納叛。
榜文說,凡是被青蓮教主脅迫或者利誘而成賊寇者,隻要此時放下屠刀,退出青蓮教,朝廷一概既往不咎。
如果有人想投朝廷軍隊的,更是熱烈歡迎,除餉銀與青蓮教一般無二之外,朝廷還保證,會竭力保證他們家小的安全。當然投誠朝廷軍隊並能提供一個青蓮教的敵情的,另有重賞。
另外,朝廷如今傾五萬大軍剿除青蓮教,今日先鋒部隊先達,投誠者在十日內來建州城衙門報道,過時不候,到時候五萬大軍一到,全部剿殺。
青蓮教剿滅後,所有沒收的財物,有功的將士可均分,同時根據建功的不同,三軍將士另有獎賞,最高獎:拿到青蓮教主賞黃金百兩。
逐條獎賞或者懲罰明細,條條清晰,字字惹眼,瞬時就貼滿了匪患橫行的大街小巷。
五萬大軍……青蓮教奪取的幾個州縣都震了幾震,榜文貼出的同一日便有許多青蓮教教眾卷鋪蓋逃跑了。
軒轅玦又另著人去匪窩裏找一些頭目,暗暗對他們挑明:如果肯離開青蓮教主歸順朝廷,皇上將授以正職,當然如果能帶著一部分教眾一通歸順朝廷的,封官更大,皇上很看重這件事。同時又暗示他們,如果固執不化,將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三族連誅,到時候後悔莫及。
許多人聽了這樣恩威並施的說降之言,無不有些恐慌,又見朝廷裏的人竟然打入了青蓮教內部,可見是皇上真的下血本要剿滅青蓮教了,除了那無親無故了無掛礙的,一般首領的心裏都搖動了三分。
沒過幾日,那些凡是花錢雇來的教眾偷偷跑了不少,青蓮一怒,便將這些人的家小拿來殺以立威,眾人果然被噤住了,但卻都心裏對青蓮又怕又恨,已經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一心盼著朝廷大軍趕緊將青蓮教滅了,他們好卷著銀子逃跑。
這期間五千騎兵按兵不動,看起來好整以暇,麵對青蓮的挑釁也不理不睬,一副後繼有人,不急不躁的模樣,看的青蓮心裏也急躁起來,便準備往西去會合他本家的另一個兄弟,兵合一處壯大了勢力再做打算。
隻是他不知道,軒轅玦已經悄悄的派人將他這個堂弟脅持到了軍中,將那股兩三千人的隊伍也用分崩離析的法子肢解了全部收歸朝廷,另派了個心腹坐鎮在那裏,單等著青蓮來投奔。
青蓮不知深淺,一來一往了兩封書信,便決定帶兵西下,萬一抵不過朝廷的軍隊,也可以一路西逃,直接進那蠻夷之境,惡山惡水的,朝廷的手很難伸到這裏來,他又可以做個小小的土皇帝。
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他果然帶兵往西而走,往西走,要經過驪陽湖,這裏地廣人稀,軒轅玦和周將軍便是帶人在這裏等著呢。
青蓮西下,一路上不斷的有人逃跑,到了驪陽湖邊上的時候,原本浩浩蕩蕩的兩萬大眾隻剩下了一萬出頭,到了湖畔,青蓮見後無追兵,前無強敵,又聽說朝廷的先鋒將軍是個十二歲的小皇子,十分輕敵,以為他們已經被他巧妙的甩掉了,還在建州空城那裏守著呢。
於是勞乏上來,準備在湖邊歇息一晚再過湖,因為湖裏一隻船也沒有(也是軒轅玦等人事先安排好的)。
這一睡下,這一萬多人就再也沒起來。
朝廷的五千軍馬早就分了三千人在此處,火燒連營,除了青蓮等幾個頭目,大多數人直接在這湖岸化成了灰。
軒轅玦說:“青蓮得留著,不然父皇無以警醒世人。”於是青蓮等人被押解回京,兩萬多人的匪患就這麼除了,朝廷沒有傷一兵一卒,還收了一批甘願為朝廷效力的小兵。
這件事使軒轅玦一舉成名。
回來後,周將軍將這件事的經過詳詳細細的寫了折子奏給文皇,折子是在朝堂上宣讀的,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文皇既自豪,又後悔當日輕易的許口。
但君無戲言,當朝封了軒轅玦南陽王,特設南陽王府,大力的嘉賞了一番。
南陽王遂成為諸皇子中最早一個封王的。
柳氏聞聽後後悔萬分,如鯁在喉,但也有些恐懼的知道,這個軒轅玦,從此不是她能製得了,他已經飛出了宮,飛出了她的手心。
她如今所能做的,不過是逐日在文皇麵前進讒罷了,讓這個南陽王永世不得寵,隻要自己的兒子當了皇帝,他早晚有一天還要回到她的手心!
一段鬥心鬥智的角逐就暫時告一段落,這一步,十二歲的南陽王贏了所有的人。
當他加冕完畢,乘著華車,帶著浩浩蕩蕩的原怡和宮的隨侍出城門奔南陽而去的時候,他微微眯眼望了一眼雍都那高大的朱紅色城牆。
本王還會回來的,他對自己說。到時候——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
有恩的也要報恩,但凡是對他有恩的,基本上都已經死了……
他的覺得自己的心硬邦邦的,他已經學會不疼痛了。
他不再是個任人擺布的孩子。
這麼多年過去,經曆了多少顯赫榮華,經曆了多少陰風濁浪,他竟然又在這個山洞裏看到了試圖保護他的人——
一個瘦弱嬌嫩,溫柔善良的女人。
那久違的,心裏溫暖又充盈的感覺幾乎要讓他懷疑他已經不是自己了……
袁嬌嬌一夜沒睡,他們第二日一早就被人發現了。
首先找到他們是丘二等人,連丘二都來了,可見所有的人都出動來巡山了。
他們搜到兩人的時候,袁嬌嬌依然目光炯炯,布滿紅絲的蹲在洞口站崗,南陽王閉著眼氣息微弱的躺在洞裏。
兩下裏相見,都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丘二拿出一個煙花狀的東西點著放到天上,呼嘯一聲炸開,散了許多黑煙在空中,告訴眾人找著人了,地點在何處。
眾人都好奇袁嬌嬌怎麼走到了這裏,但此時都無暇問,且都先問南陽王怎麼樣。
袁嬌嬌將他的情況大體的說了下,便叫眾人先將南陽王背出去,昨晚流了很多血,腿上傷的不知道怎麼樣,別落下什麼病症。
南陽王衣裳昨晚脫脫穿穿的,此時衣襟鬆散,丘二背他的時候,袁嬌嬌順手又將他的領口理了理,掖掖緊,天還是挺冷的,又起了風,林海滔滔的,風直往肚子裏灌。南陽王其實昨晚盯了半宿狼,天明時分才支撐不住又沉入了半昏迷半昏睡的狀態,此時被人背起來,略略知覺,勉強睜開眼看到周圍的人,知道是找來了,也就放了心,又閉目睡去,模模糊糊的感到有雙溫柔的手在整理自己的衣襟,便知道是袁嬌嬌。
盡管虛弱已極,但還是忍不住將臉往下一滑,用臉頰在那手背上蹭了蹭。
柔滑細膩……他眉頭微動——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
王爺被解救出了密林,捎帶著袁嬌嬌也被救了,回到林外的時候已經是晌午時分,她此時才知道,她真的被野豬追得跑遠了,那瀑布所在的地方,在他們圍場的西南方向,在往前幾步就是萬年不到的深山了,平常打獵大家也從來不到那裏去得,一則太遠,打到獵物也難以帶回來;二則地形複雜,多懸崖峭壁、深溝陡澗,容易出事。
南陽王是被受驚的馬帶到了這裏,袁嬌嬌則是被野豬追迷路之後又胡亂走,陰差陽錯的走到了這裏,眾人找了一夜,晚上在密林內搜索一個活人,概率極小,反而很容易受傷,這次便傷了五六個侍衛。
不過總算找到了,所有的人都長舒一口氣,一出林子到了空地裏即召喚禦醫診治,打獵隨行的兩個禦醫,一個目前還在林子裏,另一個在外麵的空地上等候。眾人圍隨著,場麵十分忙亂。
袁嬌嬌見沒自己什麼事,便自走到小帳篷後麵的溪流邊洗了洗手臉,從水裏看,自己頭發蓬蓬的,臉上灰一道黃一道的,都是柴灰泥土,十分狼狽。
已經有人回河灘邊的營地叫馬車了,南陽王傷了腿,這獵看來是打不成了,袁嬌嬌雖然經曆了一番險情,但此時安全了,卻覺得不枉來此一趟——被野豬追這樣的事兒人生中還能遇到幾次呢。
她且將小帳篷裏的蘑菇等物收拾了,坐著歇息,等著隨大夥兒一起回營。
又看到小帳篷之側散亂的堆著些雉雞狐狸之屬,看起來這趟打獵所得的獵物多半被扔了,南陽王一丟人仰馬翻的,誰還顧得上這些。
這樣想著耳中便聽那大夫說:傷了筋脈,流血過多等語。正應了她的猜測,便不由得望向這邊,想聽聽是不是還有更嚴重的。但大夫下麵卻又隻是吩咐人找木棍,似乎要綁傷處用,難道還傷到了骨頭?難怪在山裏的時候南陽王那般虛弱。
想到這裏,又覺得南陽王是該吃點教訓,三天兩頭的打獵,勞師動眾的,這下以後怕是都不敢這樣恣意了。
不過年紀輕輕的,若從此落個殘疾也著實可憐。
想到“殘疾。”二字,她不由得又想到雲澤,他初到她家之時,咳血吐血是經常的事,麵白氣弱,病得何其的重,老王大夫說他是五髒六腑均受損傷,這樣嚴重的病症,即使是袁嬌嬌這樣不懂醫道的人,也可以感受到其嚴重的程度,他並未徹底痊愈便回了梁國,一路車馬顛簸,回去之後還要使心使力,不知道身體能不能承受?
想到雲澤那單薄瘦削的身形,溫和但是消瘦的容顏,她便一時失神,扶著樹幹愣愣的站了半晌。
林子裏找南陽王的人陸陸續續的回來,直到下半晌才都會齊,這個時候,南陽王已經被送回河灘處的營帳了,他是坐車走的,車上有禦醫,楊將軍和袁嬌嬌三人相陪。
是侍衛首領點名叫袁嬌嬌上車伺候王爺的,她想大概看這裏隻有她一個女婢可以擔當照顧之職吧。
因為南陽王傷到了骨頭,所以馬車不敢快走,緩緩而行,山林慢慢退去,眼前的視野越來越寬敞,浩浩蕩蕩的風掃過平原,吹得車簾子謔謔作響,袁嬌嬌坐在南陽王之側,禦醫給南陽王進了些藥,他此刻昏昏沉沉的睡著,平躺在軟榻上,頭便枕在袁嬌嬌的懷裏,這也是她一上車便被安排的工作,說這樣王爺會躺的舒坦一點。
南陽王左側的小腿綁著一塊臨時做的木板,已經上了藥,纏的緊緊的,依稀還能看到一些血跡,傷筋動骨一百天,他如今還在前線陳著兵,這下連上陣指揮也不能了,不曉得他知道這個結果之後會不會又發什麼歪脾氣。
平日南陽王多是霸王似的一個人,又陰鬱又邪惡,但此時他蒼白著臉兒睡著,眉目舒展,那雙懾人的妖嬈雙目閉上了,顯出濃密安靜的長睫毛,鼻梁挺秀,富有肉感十分魅惑的唇吻平靜的合著,唇角天生自然的微微上翹,長得的確是端正漂亮的驚人,那困倦的麵容則更像一個玩累了的,嗜睡的孩子。
袁嬌嬌三人對坐,基本上都在觀察南陽王,禦醫便說:“王爺傷勢雖然不是最糟的,但要痊愈要悉心照料百日才可,前十五日因王爺受傷之處淤血腫脹、經絡不通、氣血阻滯,可能會引發低熱,繼而不思飲食,口渴心煩等。因此,此時在飲食上應以活血化淤、行氣消散為主。多吃清淡、易化之物,例如菜蔬、雞子、黃豆、鮮果、鮮魚、去肥的瘦肉之屬;切忌酸辣、燥熱和油膩之物……尤其不能過早吃肥膩滋補之品,例如骨頭湯、燉雞等物……”
禦醫自然是這方麵的專家,袁嬌嬌悉心聆聽,不時的點一點頭,有疑惑處也問禦醫,比如:傷者能否沐浴,魚類是發物,其有外傷果然能用嗎等等。
禦醫很細致的一一解說清楚,所以車子走的慢,到後來眾人也就不覺得了,一路說著話,不知不覺的就到了河灘。
臨下車的時候,袁嬌嬌忽然恍悟過一件事來,禦醫如此細致的向她講解飲食注意事項,也許是知道她是南陽王的專屬廚娘之一?
罷了,隻能說這是個和善、盡責的禦醫罷了,管其他的呢。
留守營地的人已經開出了一條寬闊的大道,車子直通王爺的大帳之前,昨晚侍奉的那幾個女子都站在營帳之前迎接,想來這裏早就嚴陣以待了,袁嬌嬌將南陽王送到了其中一個女子手裏,覺得沒有自己的活了,便退出了。
往下走幾步就到了廚娘們的小帳篷,一進去,果然看到巧兒她們都在,都在扇爐點火,給王爺燉紅棗糯米奶湯呢。眾人一見,都問王爺怎麼樣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之類的。都知道她在前線,應該聽到的實情多一些。
袁嬌嬌被南陽王枕了一路子,腰和大腿都怪難受的,一邊揉著一邊將前後的經過講了一遍,眾人倒不關心南陽王怎麼樣了,紛紛問她:“果然看到野豬了嗎?”“野豬的牙有這麼長?!”“它跑的快不快?”“你在林子裏過了一夜不害怕?”“狼的眼睛真的綠油油嗎?”
袁嬌嬌越發的覺得,自己那驚魂一夜真的也值了,看她們興奮的。
大家最後才問到,王爺掉下來的那個瀑布有多高啊?……
答疑解惑了半晌之後,牛奶開了,上麵已經有人來取,又安排了幾件活計,大家又忙碌起來。
碧玉便說:“巴巴的帶了這麼些米啊麵的來,第一天就磕了腿,又要帶著這些回去……王爺可真是能折騰。”
可不是,左右的帳篷裏還有小山高的輜重呢……
不過,她們顯然低估了這位王爺的興致。
當晚的晚飯,王爺隻吃了些水果便睡了,同時吩咐小廚房:袁姑娘看護了本王一夜,身體勞乏,晚上你們便早些睡吧。
眾廚娘歡呼雀躍,袁嬌嬌一人出力,大家共同沾光,這日晚上便再也不用燒茶弄水的伺候人,大家自己做了些熱飯吃了便都坐在帳篷裏取暖玩耍。
袁嬌嬌卻是真的又累又困了,草草的洗刷之後,濕著頭發就鑽進被窩裏睡了,巧兒等隻點著一隻蠟燭,遠遠的坐在另一角嗑瓜子玩紙牌。
這一夜真的是黑甜無夢,被困乏深深的拉進了睡眠之中,仿佛回到了賣豆腐的那段日子,每日晚上也是這般,全身像被抽了筋一樣,筋酸骨軟的倒下就睡死過去,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恍惚覺得的就是,才剛躺下怎麼就起來了?
不過將到天明的時候,她倒是還夢見了被野豬追,又夢見了綠油油的狼眼睛。
不過還沒來及跑人就醒了,醒來一看,小帳篷裏已經沒人了,帳篷壁上一片金光,太陽都升了老高了。
她一向沒有睡懶覺的習慣,連忙起床,頭發已經幹了,糾結成團,換了件幹淨的衣服,梳頭洗臉畢,發現巧兒她們並不在外麵,外麵的空地上燒著簡易的爐灶,爐灶上架著壺,正開了,咕嘟嘟的冒著泡。
人都到哪裏去了?她四下裏尋找,忽然聽見河邊傳來一陣笑聲。走到高處往下一張望,便見河邊圍了一圈的人,幾個高大的侍衛將褲腿挽到腿彎處,撩著袍子,正在水裏摸魚呢。
岸上許多站著看的,那花紅柳綠的一小簇就是巧兒她們了,這麼早就捉魚。
袁嬌嬌便將水提下來,看到南陽王專用的茶壺就在一側放著,便衝了茶,又添上一壺坐上,記得昨日大夫說南陽王要臥床養傷,最好少喝水,減少動傷腿的次數,不過南陽王早上喝茶是慣例,這群丫頭丟下茶就去看熱鬧,南陽王萬一等茶不來鬧了,豈不是又都要吃虧。
想著便端起茶盤上去送茶,門口的侍衛接下了茶盤,大帳還緊緊的閉著,看起來南陽王還沒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