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出逃尋夫
而在他們的王爺看來,這馬車的舉動正印證了他的猜測——他要追得人正在這車上!
於是頓時更振奮起來,馬鞭抽的更緊,馬兒風一樣的直趕了上去。
一輛普通的馬車能有多快的速度,很快就被這些久經沙場輕裝上陣的將士們趕上了,王爺一馬當先,橫在了車子之前,夜色掩映之下,黑發飄揚,眉毛眼睛裏都帶著殺氣,仿佛暗夜的魔鬼。
那馬車夫一見,不用人叫,立即嚇得一跤跌下來,坐在地上哆嗦嗦的不敢起來。
後麵的人也呼啦啦的圍了上來,便見那車夫隻知道發抖,已經話都說不出來了。
南陽王沒想到自己這般可怕,忽然想到車裏的袁嬌嬌莫不也被嚇到,於是開口道:“小老兒你不要怕——”
“本——我不是來打劫的。”
他圈住馬,瞟了一眼靜悄悄黑漆漆的車廂,有點拿不準的又道:“我是來找人的,一位姑娘,可是在你車上?”
那車夫值此才緩過神來,見這群人服色鮮明,竟是軍官打扮,方知道不是攔路的歹人,心裏略微放心些,見問,深吸了一口氣才抖索索的開口道:“回,回大人,車上沒人。”
沒人?!
軒轅玦用馬鞭挑開車簾,果然裏麵空空如也,沒有人。
原來追錯了?
被這人耽誤了這麼長時間,王爺脾氣上來,沉下臉來道:“沒人你跑什麼?深更半夜不在家呆著,你出城所為何事?”
聲音冰冷冷陰森森的。
車夫剛站起來,一聽腿又軟了,禁不住躬身道:“回,回大人,小老兒是車夫,早上在青州城接了個客人,要送到恒州去得,半道上因小老兒的馬不中用,跑不動了,那姑娘便下了車另覓他人,我就回來了,路上車又壞了一次,才在這裏遇到大人們。見大人們跑得急,天黑小人看不清,以為是歹人,這才躲——”
話還沒說完,隻見眼前剛剛還瘟神一樣立著的大人忽然臉色一變,一撥馬頭就往前就走。
這是——
這時後麵趕上來的人中一個穿盔甲的將軍停下,又問了他一句:“那姑娘停下的地方叫什麼名字?”
“清……清風穀。”車夫連忙答道,一便將自家的馬車往路邊使勁拉,怕被這馬群給裹挾走了。
“有勞。”那將領對他做了個請得手勢,一揮馬鞭,呼呼啦啦的也過去了。
難道是南陽王打贏了聖上,王爺在追逃跑的皇上?這麼大的陣勢……不過也不對,皇上不是姑娘……
車夫胡思亂想著,見眾人過盡了,遂放了心,將馬趕上正道,跳上馬車,甩了個響鞭,也匆匆的走了。
“王爺,袁姑娘在清風穀下的車。”剛剛問話的那個將領趕上在前麵快馬奔馳的軒轅玦,稟報道。
“清風穀?”南陽王眉頭一展,剛剛隻忙著追,連這個都忘了問,回去賞他。
清風穀是道河穀,因為河流多年前已經改道,這裏如今是一片平坦的沙地,屬於柳葉鎮的一部分,因為臨近驛道,因此鎮上許多人漸漸將家搬到這裏,在驛道兩邊開起了一些客店茶樓之屬。
南陽王一行人跑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氣,這裏卻依然燈火通明,有幾處還有管弦聲。
軒轅玦於是命令眾人散開來尋找袁嬌嬌的下落。
本來以為問不到還要繼續往前追得,沒想到在第一家就問到了她的消息。
得知她在這裏逗留過之後,眾侍衛於是分頭去各個客店打聽。
七八家客店一會兒就摸清了。
軒轅玦沒費什麼事就找到了袁嬌嬌住宿的那家不起眼的客店。店小二說她要的二樓臨街的客房。
軒轅玦在那窗下負手仰望,看到那間窗口還有隱隱的燈光,心想這個時辰了竟然還沒睡。
看了一會兒這才上去。
其實袁嬌嬌已經睡下了。
隻是她有些膽小,因此不敢吹了燈睡,和衣臥在床上,輾轉反複了幾次之後好容易朦朧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聽到外麵隱隱的靴子聲。
那聲音很熟悉,在憩園的時候,每晚南陽王回來的時候,走廊或者穿堂或者院子裏都有這種聲音,睡的恍惚的人,各方麵都不是很警醒,她還以為現在是在憩園,睡夢沉酣,並沒有醒來。
南陽王帶著一身寒氣進了房間,火爐隻是溫溫的了,他抬了抬手,店小二於是乖順的又下去燒了一盆炭火端上來,南陽王在房間裏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自己感覺身上沒有寒氣了,這才來到床邊站住。
尋思著怎麼將床上熟睡的人帶回去。
現在就這樣裹著被子帶走?
她睡的正濃,一定又要炸毛
等明日醒了再走,她若不願意又要好言勸說,坑蒙拐騙,一而再再而三,她不一定還聽……
巨大的陰影投在床上……南陽王摸著下巴立在床前,看著床上熟睡的一無所知的小白兔,動著邪惡的心思……
袁嬌嬌的睡相亦如其人,溫柔恬靜,青花素色的棉被蓋得嚴嚴實實的,微微歪著腦袋,香夢沉酣。
南陽王觀察了一會兒她的麵龐,確定她是安然無恙的之後,少有的非常君子的沒有去趁機調戲,而是關門出了房間。
主要原因是,他餓了……
下午趕回憩園,本來是特為同她一起吃飯的,沒想到人卻不見了。
害得他快馬加鞭的跑到這幾百裏外的清風穀,此時已經是三更天氣,找到了人,放了心,不由得感到腹餓難忍,如果不是這客店還有火盆供應,他此時的狀況可以用饑寒交迫來形容。
吩咐兩個侍從在袁嬌嬌的門外站崗之後,他匆匆的下了樓找吃的。
店夥被他驚了起來,半夜突然看到這麼多軍官都十分的驚懼,抖索索的站在櫃台之側等著差遣。
楊將軍等見到他下來,便迎上來問:“今晚還回麼,王爺?”
軒轅玦皺一皺眉毛,道:“先吃完飯再說。”
楊將軍便去吩咐店夥做飯,一眾的將士跟著他夜奔實在辛苦了,王爺十分的體貼的又吩咐道:“多做些,都吃點。”
於是大家在樓下的飯堂等著開飯,客店的火盆都聚集在了這飯堂之內,幾個將軍圍著一隻,不時的小聲耳語幾句,王爺看起來心情抑鬱的獨坐在一隅,對著一隻大火盆神思恍惚的烤著火。
眾人嘀咕了一會兒,飯菜陸續的上來了,本來要上幾桌子,分門別類的伺候,但王爺說就擺在大排桌上一起吃罷,倒省了事兒,就像以往在軍中常有的那樣,幾張桌子拚湊起來,所有的菜蔬果品糕點熟食酒飯都擺上,眾人亂紛紛的坐下(這也是南陽王自己的規矩,他刁鑽起來很可怕,隨和起來也甚是隨意)。
其實所有的人都是又冷又餓,隻是不敢抱怨罷了,此時飯菜上來,王爺一舉箸,下麵的筷子便跟著稀裏嘩啦的插進來,隻聽得叮叮當當的碗盤響,一會兒的功夫桌上先上的菜品就洗劫一空……隻剩了光光的盤子底及一點湯汁。
店夥見狀忙的腳底生風,廚灶間將火燒到最大,劈裏啪啦的忙著炒菜,熱氣騰騰的菜飯前仆後繼的端到桌子上。
眾人胃口俱佳,獨王爺一個人斯人獨憔悴——吃一口歎幾口氣,零零星星的夾了幾片菜葉子便似乎有了飽腹感,往常他是極愛喝酒的,今日也不動了,隻陰森森的蹙著長眉,端坐在案首望著眾人海吃。
如果說在青州的時候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如今夜奔了幾百裏,又在這小店盤桓半晌,連小侍衛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因此大家一邊吃也一邊偷偷的觀察王爺——哎,為情所困的男人啊。
王爺這般景況還真是少見,可見是遇到克星了……
吃完了飯,幾遍熱茶喝過,眾人皆悠閑的坐在桌邊剔牙。
隻見王爺依然皺眉端坐,依然還沒決定到底是將人直接打包帶走還是等天明醒了請示過了再帶走……
王爺在這件事上可真是墨跡。
又過了半晌,內中一位柳將軍終於忍不住了,想了想,起身走到王爺身邊道:“王爺,屬下倒是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王爺正在沉思,聞言微微一驚,橫眉道:“什麼話?”
語氣中戾氣十足。
這位柳將軍見狀隱隱有些後悔自己多嘴,但此時此刻,不說也不行了,於是搬了把椅子,在王爺下首坐下,低了一回頭,慢慢的道:“依屬下看,王爺還是將袁姑娘送回恒州過段時間的好——”
說到這裏停住,打量著王爺的神色,忖度著下文。
“嗯?為何?”王爺轉了個身子,正對著他,一手支起了下巴,眯縫起一雙可怕的眼睛問。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如果回答好了王爺頂多哈哈一笑。如果回答不好,少則一頓臭罵,多則各種情況……
此時兩人的對話已經吸引了房間裏的所有人,大家紛紛停止了交談,向這邊望過來。
柳將軍感到壓力頗大,但卻不敢遲疑,連忙道:“王爺請想,不日兩軍就要開戰,此次開戰非比尋常,青州也在戰線之內,雖然其所處的位置應該無甚麼大礙,但若馬將軍那邊出了什麼狀況,青州也是極其危險的,萬一有什麼不測的情況,袁姑娘留在青州城反為不妥——一則,忙亂中也許受到驚嚇或者傷害;二則,王爺也要防備有小人看出了端倪,要對袁姑娘下手。那時節不但王爺,連我與諸位將軍輩亦在沙場,如何能及時回護青州?且袁姑娘安危事大,若有差錯,王爺不安之下勢必分心,也影響指揮三軍。”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跳出來附和,說:“柳將軍說的有理,打仗的事,爺們上就行了,家眷還是找個妥善之處安置的好——”這位將軍是個大嗓門絡腮胡子的好漢,武將世家出身,最是快人快語。
一句話說完,滿堂的人都笑起來。
有人便開他的玩笑說:“樊將軍,你的一家子老小怎的不公允對待?隻把嫂子移到了滇南,老將軍夫人輩卻還在府?”
這位黑臉的樊將軍聞言臉一紅,粗聲粗氣的道:“別胡說!我老子娘那是不肯,要留下來看宅子,我媳婦懷著身孕,是以先被老泰山接了回家住些日子——”
眾人於是又說笑了一通,直到小周將軍站起來,揮揮手道:“諸位將軍且不要吵鬧,如今還是先說王爺的事兒,你們的媳婦相好之類的,改日再慢慢談,啊。”說的有人便來作勢要摔他。
這位小周將軍便是同當年十二歲的軒轅玦領兵五千剿匪的那位周老將軍的兒子,如今三十出頭的年紀,正是雄姿英發的年紀,素日和南陽王極好,因此私下裏說話也比較隨意。
鬧了一會兒,這小周將軍方認真的道:“我覺得,諸位適才所言都有道理。不過諸位也隻看到了事情的一半,另一半全然不在這裏。我覺得,袁姑娘是要回南。不止是因為青州並不十分安全,她留在青州也可能分王爺的心。更因為袁姑娘生在南方,長在南方,回南是她心之所願——不然……咱們也不會半夜奔到這裏來了對吧。不管是什麼原因,既然袁姑娘本身是想回家的,而她留在青州或者說王爺身邊暫時時機也不合適,那麼,還是送她安安全全的回去的好。等咱們拱衛王爺,將這裏的事兒都擺平了,到時候再接佳人回雍都,豈不是一個完全之策?”
果然這位小周將軍更有人性,思考的更加周到……
南陽王皺著眉毛摸著下巴,慢慢的咂摸——所言,倒也在理……
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袁嬌嬌雖然溫柔善良,但也有個執拗的脾氣,她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從青州跑了出來,自己此時若再將她追回去,她決然是要心裏不痛快的,若果然因此而同本王生分了,豈不是不值。
且強人所難的事兒,本王一向也是不屑於做的(王爺,乃真是這樣的麼……)。
想到這裏,又不由得想起那人微笑的俏臉,柔軟的嘴唇,纖細的腰肢,這樣一想,王爺又有些口幹舌燥起來,有些不放心的想:這一放出去,還能收得回來麼……真想日日回府能將她抱在懷裏溫暖一番啊……
眾人還在進言,王爺坐在那裏,臉色陰晴不定,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
這場主仆皆參與的討論大會討論了個把時辰,王爺仿佛終於下了狠心一般,忽的一下站了起來,道:“送她回恒州!”
說著就站起來,在屋裏來來回回的走了兩遭,說:“本王一會兒來點人。”一邊說著,一邊忽然又噔噔噔的上了樓……
眾人皆麵麵相覷,臉上露出各種含義深長的神色來……
其實南陽王上樓之後也沒做什麼,他隻是突然想起來袁嬌嬌身上好像沒多少錢——他還沒發她工錢呢……
於是匆匆上樓,又匆匆下樓……因為又忽然想起來自己身上從來不帶錢,銀票什麼的都在跟班身上,於是喚過朱鐵衣,命他將身上的錢都拿出來。
銀票,銀錠,散碎銀兩,銅板,嘩啦啦桌上攤了一小堆。
銀票……似乎太大額,容易引起麻煩或者惹禍上身。銀錠亦是。
銅板又太重。
還是散碎銀兩既不顯山露水也不會一花就沒,足以保證袁嬌嬌在恒州的衣食住行。
這樣決定好,將將散碎銀兩都劃在一起,從自己身上摘下一個香袋,裝了滿滿的一香袋,約有十幾兩碎銀。
就袁嬌嬌那個花錢法兒,等他的仗打完了這些錢她也花不完。
依舊悄悄的又上了樓,將香袋小心的係在她的衣襟一下,讓她既不容易很快發現,發現之後又不會十分震驚——畢竟忽然多了個香袋雖然奇怪,但以她的粗線條也許隻以為自己走的匆忙,沒留意衣飾都是些什麼呢——幸而如今還是春寒料峭的天,人穿的厚。
南陽王將銀錢放妥,看到她枕頭邊有個小包,裏麵隱隱露出信的一角,心裏忽然一顫,心想她不會不是回南,而是得了呼延拓的消息,要去找他吧?
這個想法仿若轟雷掣頂一般,讓這個惡魔一樣的王爺忽然一愣,站在床前半晌,還是忍不住伸手,將那布包輕輕的拿過,抽出那封信來觀看。
等幾封信都拿出來了,似乎真相大白,信的署名都是王某某親啟,大約是替別人捎信,然而她在青州並沒有認識的人,能給誰捎信?
這樣又一想,便將信封拆開了,一封封從頭細度,
然後他就發現了憩園原來還有他不知道的事。
原來袁嬌嬌還有一個異性的哥哥在自己屬下。
原來袁嬌嬌還曾托某位將軍幫忙打聽這位哥哥的下落。
原來的原來,原來這就是她見了梁國使節之後在青州多待了一段時日的原因嗎?
他還以為……
南陽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滿麵陰鬱,原來自己都是一廂情願啊……
他將信合上,依舊放回原位,轉身下了樓。
“備馬,回城!”他命令道,大步流星的往外就走。
眾位將軍在樓下正百無聊賴的閑聊,有的人已經依靠著桌子快睡著了,突然被推醒,這就要走,於是紛紛在肚子裏腹誹。
一群人呼啦啦的走出了店,南陽王忽然又止住了腳步,回頭對一個侍衛耳語了些什麼,那人便回來在叫過兩個店夥,說:“今晚的事兒不許對人說,即使那位姑娘也不可。好生伺候那位姑娘,若有半點差池可不行。”小夥計困得兩眼成鬥雞狀,諾諾連聲。
一群人這才都到了外麵,紛紛上馬,小周將軍趕上來,問南陽王:“王爺,不派人暗中保護——”
南陽王臉色很不好看的抽打了下馬屁股,說:“不必!”
風馳電掣一般往前跑,眾人無言跟上。
其實此時已經是四更天氣了,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濃鬱的時候,馬蹄踩在硬邦邦的大道上,小冷風割的人臉疼。
跑出了一裏地。
南陽王忽然又拉住了馬,滴溜溜的站住了。
後麵的人不妨,差點撞上,紛紛撥轉馬頭,都在王爺身邊兜成了圈子。
“衛衝,李暲,你們兩個去送袁姑娘,到了恒州就暫時不要回來了,隻準暗中保護。不論有無情況隨時來信稟報我,另外,她若見什麼人,有什麼要事也要稟報,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