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忘情丸，忘不掉的過往
但此時在這深夜孤燈之下，她並沒有十分的安全感，相反，各種忐忑和不安充斥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上次在恒州，他亦曾經棄她而去過？
她不想深想，連忙又回憶兩人的以前，回憶他的懷抱，溫和體貼的話語，寵溺的眼神。
她還是不能抗拒他的……
嬌嬌陷入了若幹年前的回憶。
爹爹死了。
爹爹死前隻留了一句遺言：“好好活著。”
袁嬌嬌坐在爹爹的墳前哭了三天，陽春三月，蝶舞鶯飛，桃花開了滿山，紅的刺眼，她低著頭，焰火赤紅，紙錢燒的織烈。比那滿山的杜鵑又刺眼上幾倍。
袁嬌嬌一直和爹爹相依為命，她家的房子算是老房子了，看起來隨有些簡陋，但好在爹爹精心打理到也說得過去，再後來家裏的生意慢慢步入正軌後，倒也確有個家的樣子，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
夜色下的村子有些陰森，燭火的光輝忽明忽暗的映照在袁嬌嬌的臉上。袁嬌嬌低著頭，時不時歎口氣。
爹爹說：好好活著……
嗯，要活著！剛想著，袁嬌嬌的肚子就叫了起來……她看著左右搖擺的燭火，聽著自己肚子的哀鳴。想起了以前有爹爹在的日子，和彩鳳等人有一天餓了，突發奇想起玩打劫的往事，當然，那個時候雖然有爹爹，也確實是經常挨餓而恨不得去打劫別人的……
往事如煙，每個孩子的心中總有過一個做大俠的念頭一閃而過過……
然後……然後的然後，便是有一次袁嬌嬌王虎鳳彩三人餓了的時候，半玩半鬧的真正的體驗了一次大俠兼惡霸的感覺。那時候他們都才五六歲的年紀。
三個人原本石頭剪刀布分角色的，不幸的是袁嬌嬌手氣不佳，剪刀石頭後她很不幸的成為了盜匪的不二人選，王虎自然是大俠，鳳彩是跟班，剩下的自然是找個可搶劫的對像……
袁嬌嬌一臉茫然，回頭看看隱藏好的大俠，轉身往巷子走去，她要找個目標。
小小無奈，隻好忍著餓，繼續走。她看著慢慢落下的夕陽，聽著自己肚子的哀鳴。要不搶點吃的吧，她早就餓了好久了。
她正淒涼，一陣風起，吹著滿街的沙土，沙沙作響。飛鳥歸巢，原本的寂靜，又變為了喧嘩。她的目光一瞥，看見個人影。一個嬌小的身影手裏拿著一串冰糖葫蘆就慢慢走在這條道上。
行人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就著夕陽餘暉，看得倒也清楚。一身淡翠衣裙，隨風飄飄，發式，是簡簡單單的雙角……
滿山風起，竹木喧嘩，就像是袁嬌嬌那一刻的心潮起伏……
袁嬌嬌咽咽口水。不過，這搶劫，未免是太過激烈了。要不？換一個？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再說她這是奉命不是本願，算不得事。嗯，就是她了。
袁嬌嬌左想右想，再抬眼時，那小女孩早走到前頭去了。
哎，這天時地利人和，此時不搶，更待何時？！袁嬌嬌一咬牙，心一橫，衝了過去，幾個踉蹌，站穩了身子。
她一伸手，衝那小姑娘背影喊道：“別走……打劫！”……
這初次打劫，沒什麼經驗，袁嬌嬌的聲音顫得厲害……
那小女孩慢慢轉身，微有些驚訝地看著袁嬌嬌。小女孩白白嫩嫩的臉上，微帶紅暈，鼻子微翹，帶著幾分不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那女孩不驚不怕，反倒讓袁嬌嬌呆住了。山風吹過，竹木沙沙作響，更襯得那一刻寂靜非常。
“喂……”袁嬌嬌吸口氣，重說一遍，“打……”
她話未說完，小女孩的臉上便有了笑意。“江哥哥，她說‘打劫’……”
袁嬌嬌僵住了。她看了看那小女孩的目光，然後，一點一點地回頭……
她這才發現，自己身後一丈之處，有六七個男孩子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著她。
袁嬌嬌欲哭無淚。想她第一次打劫，不會就這樣背吧，身後這麼大一群人都沒看見？
袁嬌嬌全身都僵了，隻有眼珠子能動。她硬著頭皮回頭扯出個僵硬的笑：“嗬嗬……玩……”。
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影子飄過來，那小女孩手中的糖葫蘆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她愣了，然後傻了。
就聽一陣混亂：“臭叫花子，敢搶我妹妹的東西，給我上。”“敢在我的地盤攔路搶劫？找打！”這是王虎的聲音。當即一片混亂。
她早已抱頭蹲在了牆角，欲哭無淚。
袁嬌嬌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不遠處的戰局。此時不溜，更待何時？她弓著身子站起來，踮著腳尖，偷偷摸摸地小步走……
她還沒走幾步，就頓下了步子，鳳彩不知何時趕了過來，伸手拽著她的衣袖：“別怕，事情解決了。”一臉的微笑。回頭，就聽身後一片和氣，王虎帶著和那幾個小子你一言我一句往這邊走，袁嬌嬌一時有些懵。
“多謝王大俠仗義出手，我們這以後就算是朋友了。”其中一個男孩說道。旁邊立馬有人應喝：“對對對，不打不相視，以後大家都是朋友。”“江湖險惡，看打架要站遠點。這刀劍無眼，萬一……這是王虎的聲音，是衝著旁邊那小女孩說的，說時還不忘看她一眼。
她其實想問事情怎麼解決的？
原來就在她大喊搶劫的時候身邊出現了第三撥人——幾個灰頭土臉的小乞丐，估計也是餓急了，趁火打動搶了小姑娘的東西就跑，還是被王虎幾人給劫住的。
她愣愣的聽完。不禁笑了，記得和爹爹閑聊時，她問爹爹，江湖好不好玩？爹爹說江湖險惡，不是女兒家的選擇。看來她真的不適合做這一行呀。想想剛剛的表現真是丟人。
記得小時候，每逢夜裏在院裏乘涼，爹爹便教她認星星。她總是時不時打斷，問些有的沒的，比如說，天上究竟有多少顆星星。
這種問題，誰也答不出來。爹爹微笑看她隻道：不認識的管它做甚。然後笑著伸手向天空中的繁星，自語道：“角亢氐房心尾箕，鬥牛女虛危室壁，奎婁胃昂畢觜參，井鬼柳星張翼軫，中有四輔守北極……”
今夜月光黯淡，滿天繁星閃爍，很是好看她興致漸高，四肢大開，躺在竹席上也隨著爹爹一顆顆地數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上的星星一顆顆黯淡了下去，淡淡的光鋪成開來，暈在了天空上，變做無數的糖果飛進了袁嬌嬌的夢裏。
第二天中午爹爹伸手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粗布小袋，遞給了袁嬌嬌：“爹爹好不好？”
袁嬌嬌有些不解地接過，小袋沉甸甸的，似乎是放了什麼硬質的東西，滿心好奇地打開了那小袋，然後，愣住。
那是一袋子花花綠綠的糖球，被捧在手心的時候，一顆顆泛著溫潤的光，可愛而誘人。
她拿起一顆色澤粉紅的糖球，放進了嘴裏，清淡的甜裏帶著荷花香，絲毫不膩。她笑著，又拿起了綠色的青梅香，略帶著酸澀，在口中暈開……
她貪心地每種顏色都拿了一顆，含在嘴裏。口味雖是各不相同，但那種甜恰到好處地揉在了一起，直入血脈，擴散在了四肢百骸裏。
“謝謝爹爹。”袁嬌嬌興奮的大叫，爹爹伸手摸摸她的頭發：“進屋玩吧，爹爹忙去了，乖。”
童年，一顆糖足以忘所有。
偶爾趁著晚飯的空袁嬌嬌也會拿著自己的作畫給爹爹瞧，爹爹總會誇上一句：“咱家嬌嬌真厲害。”說完哈哈大笑。
那紙上的繪圖，是一個井字，圍個圓圈，加上頭尾四肢，活脫脫一隻王八。畫圖的人，還貼心地畫了滿紙波紋，讓那王八水中遊，好不快活。
聽到誇獎袁嬌嬌的眼睛都亮了，她喝一口粥，含糊道：“謝……爹爹……”說著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嗬嗬……”爹爹總是一臉慈愛的摸摸她的頭。
偶爾得空爹爹也會帶著朝嬌嬌到街上走走，小巷兩邊是破舊而古樸的長滿青苔的院牆，有些院牆上鋪陳著密密麻麻綠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在狹長的陰影下，似乎將這夏季的悶熱掃蕩走了一些，有了些許清涼的感覺。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地普灑在紅磚綠瓦或者那眼色鮮豔的樓閣飛簷之上，給眼前這一片晚景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空氣裏，桂花飄香，那香味馥鬱濃厚，仿佛滲進了身體，充盈在每一寸肌骨中。
這個時節的街道上，車馬粼粼，人流如織，不遠處隱隱傳來商販頗具穿透力的吆喝聲，偶爾還有一聲馬嘶長鳴，猶如置身於一幅色彩斑斕的豐富畫卷之中，眼望著血紅的殘陽，禁不住讓人生出遐想。世界，因為有一個守護她的人，長長久久的站在她身後而溫暖、精彩、色彩斑斕……
爹爹的過世，帶給她的傷痛是痛徹骨髓的，她的心靈從此沒有了依靠，瘦弱的肩膀、單薄的身子，這個世界上從此她隻是一個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哪裏才是她溫暖的家？哪裏才是她可以依靠的港灣？
她……真的很盼望一張暖溫的麵孔，一雙充滿溫情和愛的眼睛，一個溫暖寬廣的懷抱，一個結實而有力的肩頭，可以依靠，可以信賴，可以全心全意的托付……
……把我收藏，免我苦，免我憂，免我無枝可依，免我四處流離……
所以……雲澤，不止是她男女情感上的依靠，還是她心靈深處一直向往的那塊溫暖的港灣，那個溫暖又有力的懷抱，永遠不會欺騙她，永遠可以為她撐起一片天，永遠愛她……
人生在世，得此一人足矣，夫複何求？
然而……事實仿佛總是要事與願違，命運也仿佛總是在和人開玩笑……
她期盼的、刻骨銘心思念的人兒，如今終於重新回到她的麵前，盡釋前嫌了，但她——
卻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
這是何等的傷而恨而想仰天長嘯的事情啊……
“你！你……”束縛她的手指鬆開了，袁嬌嬌剛想質問，忽然嘴唇便被人壓住，雲澤鬆開了手，卻是複又吻住了她，他的唇舌帶著淡淡的酒氣，親吻也不似平日那樣的溫柔細膩，而是深沉而帶著微微的狠勁兒的，這樣的雲澤袁嬌嬌沒見過，感覺他像忽然變成了一頭可怕的猛獸，往日的信任和依賴幾乎就要崩塌，她甚至無暇去思考他到底給自己喂了什麼藥。
男人將她整個的合在自己懷裏，坐在床沿上，他依然衣冠整齊，熾熱的呼吸灼燙著她的肌膚。
“雲，雲澤……先，先放開我……”她在他的懷裏渾身發軟，無力的請求，然而她一開口，立即就被他的唇舌封住了，他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
夏風一波一波的吹進紗帳，燈影明滅，照出兩個人汗濕的容顏……
她再次醒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幾更天了，望一眼外麵，依舊是廊外燈影模糊，暖風吹動紗帳拂過自己的肌膚，再一轉目，便見自己正躺在一個男人懷裏，認清了那眉眼，袁嬌嬌臉上又火燒一樣，她稍微動了一下身子，那男人便醒了，抬起身子仔細的觀察了她一下，複又翻身將她壓住。“嬌嬌，我愛你……”男人在她耳邊喃喃的說。
袁嬌嬌腦子裏有些不清明，隻隱約的記起剛剛似乎和他做了很久那樣的事，一時臉紅的燙人：“雲，雲澤……”
“我愛你——”男人星芒一樣的眼睛將她包容在眼裏，嘴裏說著，已經開始了炙熱的親吻……
諸王齊聚雍都，這本是天下十年一遇的盛會，於雍都來說，更是百年難遇的盛事，雍都每日的繁華熱鬧自不必說，雍都皇宮內外卻另有一種劍拔弩張。
按照古老的慣例，盛會將延續十日，這十日之內的頭三日，是聚會之地的主人宴請諸王，三日後方是正式的會盟之日，會盟之日多則三日，長則五日，剩下的時間便是諸王之間隨意的宴會玩樂等，如果遇到有難事頗難解決的，聚會的日期還將延長。
袁嬌嬌忙著收拾自己的新布莊，忙碌讓她暫時撇開了昨晚的事情，但去布莊的時候，也看到了雲澤的馬車依仗等，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在這裏，她便感覺雍都也是親切的了，親切而踏實。
但今日的踏實不同於往日的踏實，因為她心裏還有一個難對人言的疙瘩，便是——喏，那個人又出現了……
袁嬌嬌和元兒站在馬路旁邊，忽然便看到軒轅玦的轎子後腳也到了這裏……軒轅玦是不喜歡坐轎的，他是喜歡沙場征戰的，因此平日慣常的騎馬，即使不騎馬也要乘馬車，此時看到這樣的一乘華麗的大轎過來，袁嬌嬌原本也不會想到他身上去，隻是那轎子的窗簾風吹而動，裏麵雙妖嬈邪惡的眼睛太過紮眼，袁嬌嬌不得不看到了他，隻見他——忽然的對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袁嬌嬌幾乎以為自己眼花，閉一閉眼再去看時，那轎子已經緩緩的過去了，而窗簾也放了下來，那個可怕而邪惡的人，被珠簾和錦繡的紗帳擋著，她已經看不到他了。
即使看不到，袁嬌嬌依然覺得渾身不自在，如芒在背，趕緊帶著元兒從小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