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3分,方伶被宣布了臨床死亡。
窗外的夕陽真是好看呐,將整個特護病房都渲染上了一片溫暖的朱紅色。
緩緩照進來的,當天最後也是最美的一束日光,發在方伶蒼白臉龐的上,她那微微彎起的嘴角,似是帶著笑,看上去,跟睡著並無兩樣。
可能——
真的隻是睡著了吧。
不過,是一場永遠都不會再睜開眼的美夢。
宋秋冉呆站在門口,原本因緊張而攥著的拳頭,現在卻顫抖得怎麼也握不住。
那種從頭到腳的無力感,壓得他氣都有些喘不過來。
屋子裏的人,已經開始低聲啜泣,而沈春禾的眼淚卻一直在眼眶裏打轉,她一圈一圈的轉著前天外婆才給她的那枚戒指,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一層一層,被硬生生地撕裂般的疼痛。
宋秋冉的動作,有長久的凝滯。
過了半晌,宋秋冉才突然衝進病房,跪倒在方伶的床前,緊緊拉著她那已經涼透的手,卻再也落不下一滴淚來。
瀕死的壓迫感,在宋秋冉的胸口迅速勒緊,他想哭,想要眼淚來宣泄自己內心的悲楚,但他看向外婆那閉上雙眼的側臉,卻還是僥幸地認為,方伶會突然醒過來,一邊掐著宋秋冉的胳膊,一邊打趣他,一聲一聲地用方言叫他:
“崽兒。”
但宋秋冉拉了拉方伶的手,喚了一聲:
“外婆……”
但,卻沒有任何回應。
病房裏的其他醫護人員都默默地退了出去,隻剩下他身後站著的,哭成淚人的沈春禾。
宋秋冉用指甲輕輕扣了扣方伶的手心,小時候方伶帶著沒人管的他出去玩兒的時候,隻要宋秋冉一哭鬧,方伶就都會用這種方式,讓前一秒還痛哭流涕的小秋冉,瞬間喜笑顏開。
可宋秋冉扣了好一陣,安靜躺在那裏的方伶,依舊如初。
宋秋冉的情緒突然崩潰,他拚命搖晃著方伶的肩膀,高聲吼道:
“不是說扣扣手心,就會笑嗎?您怎麼了?您怎麼不笑啊?您倒是睜開眼看看我啊!外婆!”
宋秋冉的舉動接近失控,可他也隻是紅了眼眶,淚腺產生的幾滴淚水,也僅僅濕潤了疲憊幹燥的眼球而已。
他沒想到,第一次遭遇親人的離世,就是打小最疼他最愛他的外婆。
胸腔裏,那種被人死死掐住的窒息感覺,越發地強烈,慢慢地流向宋秋冉的頭頂,使得他的頭顱,也跟著發漲。
沈春禾奮力拉回了搖晃方伶的宋秋冉,隨即背過臉去,不停下墜的淚珠,仿佛就快要讓那個小人兒哭得背過氣去。
宋秋冉癱坐在地上,看著淚流滿麵的沈春禾,卻始終無法真正落下一滴淚來。
他抬手,用拇指心疼地拂去沈春禾眼角的淚,忽而明白,“欲哭無淚”這四個字,是如何表達的了。
而宋秋冉的這種感受,一直持續到,方伶出殯的那天。
…
方伶還是像個小姑娘似的,躺在她生前最向往的水晶棺裏,手裏放著一束開得最茂盛的向日葵。
隻是這個愛美的小姑娘,卻年邁到,差不多掉光了她的牙。
告別儀式上,沈春禾用著那隻戴著紅線戒指的手,將方伶生前讀得最後一本書,緩緩地放在她的胸前。
是啊,即使那天的夕陽再美麗,第二天的太陽,仍舊會照常升起。
而沈春禾正準備把那本封麵已經磨損得有些破舊的硬皮書,放整齊的時候,從裏頭掉落出白色信封的一角。
下意識地抽出信封,上麵竟寫著“給秋冉”三個字。
那還反著金屬光澤的墨跡,看著倒像是寫完不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