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城
這是遼東雄城,薩爾滸失陷,這裏就成為與建州交鋒的最緊要屏障。熱浪灼人,烈日當空,高大的城牆外,不時有零零散散的流民群,在城門處懇求著守城兵丁放他們進城,看他們的服飾麵容,好些不似大明百姓,但兵丁卻是嚴辭拒絕,還舞動著武器,讓流民離遠一點,顯得毫無人情。
城門上的城樓,除了城防當值的官兵,還有一位文士挺立在毒辣的日光中,被一群將士相伴左右,很是引人注目。他約五十許,身長七尺,遒勁的須發微微發白,方臉劍眉,黝黑剛毅,凝神觀察城外的難民,目光中有一絲憂慮。
半晌,這文士才正聲對身旁一著甲大漢道:“賀總兵,今年遼東、蒙古韃子、建奴均大旱,觀蒙古流民日多,可見其部旱情嚴峻,建州也難例外,本官擔心建奴大舉犯境之期不遠!”
“卑職必將加緊戒備,請經略大人放心!”一直躬身聽令的大漢,滿臉胡茬,身形壯大,肅聲拱手應道。
“切記不要納蒙古流民進城,以防奸細!”被稱作經略的文士輕輕點了點頭,又鄭重補充道,待看到大漢點頭應是,方才向眾將士微微致意,和隨眾往城牆下而去,戎裝大漢領著餘下將士,行禮目送。
這位文士就是官拜大明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禦史、遼東經略的熊廷弼熊飛白。他少時家境貧寒,放牛讀書,刻苦強記。萬曆二十五年,考中鄉試第一名,次年中進士,授保定推官。還曾中過武舉,稱得上的是文武雙全。
下了城樓,熊廷弼步履匆匆,疾步走入巡撫官衙,無心回應屬官吏員的行禮。剛剛接到消息,另一件他擔心的事情正在發生,他的搭檔遼東巡撫周永春可能因丁憂去職,這位一直和他配合良好的巡撫離任,誰會接替?
剛剛收拾好局麵的遼東,是否會陷入另一番紛爭之中?尤其正值先皇駕崩不久之際,是否意味著朝局又有大變?看當今的風色,怕是東林黨又要重新粉墨登場了,自己可算是楚黨啊,熊廷弼越發心焦。
急步走入偏廳書房,熊廷弼直視端坐著的素服文士急聲道:“夢泰兄,這丁憂之事,不是去年已經奪情了嗎?怎麼現在又翻出來,還要你去職?!”素服文士便是遼東巡撫周永春,字孟泰,金鄉縣城北關人,萬曆二十九年辛醜科進士。曆任知縣、禮科給事中、太常寺少卿、遼東巡撫,一向與熊廷弼配合默契。
他比熊廷弼年輕幾歲,抬頭看去,緩聲無奈道:“飛白兄,時局艱難,我從萬年三十五年至今,關注、親曆遼事,豈能願意現在去職?可是新皇繼位,朝廷更張,東林再起在即,我等身不由己啊。”
頓了頓,似安慰熊廷弼又似安慰自己:“當下朝廷屬意袁大來(袁應泰,字大來,時稱能吏,東林黨人)代我,他是能吏,當不至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