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休沐。
自打這兩日捷報傳來,又有天子極有可能獻捷太廟的消息傳出,今年的長安街比往年更加熱鬧喜慶些,街上的行人如織,摩肩接踵之下,倒是連青石板路上的積雪都看不見了。
在長安街西頭,有一處未臨街的宅院,地方不大,看著也不甚新,卻很是幹淨,此刻方是晌午,下人們已經在洗掃庭院,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站在門口,張羅著采買年貨,張燈結彩,對聯卻是不著急,得等宮中的對聯先掛上,自家府院的才能貼上,不能壞了規矩。
自家老爺時來運轉,平步青雲,有閑人還說是天子的近臣,他聽說此事的時候,麵上不說,心中倒是暗喜,那豈不是說自家老爺未來還有入閣的前程?再說了,青年天子英明仁厚,得其看重,也說明自家老爺的能耐。
進至院內,不大的院子,倒是頗有幾分江南的味道在,一片紅色,很是喜慶,隻是空地處的鑄造器械和番薯,很有些格格不入。
後院的書房中氣氛卻有些沉凝,一身量不高,闊麵隆鼻,已過不惑之歲的漢子局促不安的站著,不時抬眼看著上首書案後的六旬老者,那往日裏慈眉善目的模樣,此刻竟然全是深思。
半晌,老者方才抬頭,看著下首侍立的學生一臉的緊張的樣子,不由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抬手指了指:“老夫該怎麼說你才是,早知道就不讓從那鬆江來京了......”眼前的學生雖是一身讀書人的道袍,但皮膚黝黑,骨節粗大,卻是不像個士子。
“學生......給恩師丟臉了......”那漢子臉紅耳赤,囁喏幾句,終是又垂下頭去,隻拱手行禮,過幾日便是小年,他可是鼓足了勇氣,方才來這侍郎府中拜謁。
“君子六藝,再者說我大明自開國來,講究的便是士子允文允武,”老者擺擺手,目光懇切地直視漢子,微微自曬:“何況說道名聲,我這親近夷人西學的老頭子,又何時有過什麼好?”
“恩師.....”漢子聞言不禁抬頭,澀聲道:“是學生自作主張,去參選那武科......”
老者又是擺手,打斷道:“你本就喜歡兵事、炮銃,今次西南事起,天下人心尚武,你起了心思也是難免。”
漢子聞言麵色稍緩,作為一個屢試不第的童生,自家事自己知,實在沒有那個中進士的能耐,恰好這次武科又注重火器和韜略,對他來說大大有益,實在是難得的機會;隻是作為當朝禮部侍郎的弟子,卻是要去考武科,在士林中的名聲實在是不怎麼好聽。
“作為我徐光啟的弟子,自是不能營私舞弊,這武科也是朝廷正規的拔擢之道,”忽而,老者正色道:“這武藝一項你是如何通過考核的?”
這孫元化是他的同鄉弟子,底子自然清楚,若說比尋常士子多些力氣,那是有的,但軍陣武藝可是談不上;說罷便目光灼灼的看著漢子。
“請恩師放心!”孫元化聞言,也抬起頭來直視上首,鄭重拱手道:“此次隻是因學生擅長火器,又是粗通文字,所以在騎、射燈科目上,便放寬了些。”因應考之時特意詢問過,此次武科與以往不同,能識字讀書的、會火器的優先,所以他心中篤定。
“如此便好,聖天子在上,定能還大明一個朗朗盛世的!”徐光啟捋捋胡須,看著眼前昂揚振奮的弟子,也是忍不住微微點頭,這樣也好,大明士風頹喪奢靡,這武科或能有所裨益,為國選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