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軸線的最北端,穿過正南的坤寧門,便是大明的宮後苑,雖是皇家庭院,卻是不大,東西寬不過百六十步略有餘,南北深也隻百十步,與某些豪富之家的宅院都有不足。
但畢竟是大內園林,其中奇石羅布,佳木蔥蘢,其古柏藤蘿,皆數百年之物,將苑中點綴得情趣盎然,又有少見的彩石路麵,很是古樸別致;內中甬道均以不同顏色的卵石精心鋪砌而成,組成數百餘幅不同的圖案,有人物、花卉、景物、戲劇、典故等,沿路觀賞,倒也妙趣無窮。
一同用過早膳後,朱由校便陪著皇後,在這宮後苑中漫步,二月中旬的京城正是鶯飛草長的時節,碧空如洗,鳥雀也在園子裏嘰嘰喳喳的鳴叫、飛舞,更增幾分活潑,空氣中滿是清爽和芬芳,讓人心曠神怡。
自打張嫣有孕之後,朱由校但凡有空閑,便會陪著她來這園子裏走走,還特意囑咐尚膳監供的吃食,少些油膩和湯湯水水,倒是與現下一味讓婦人靜養,多飲湯的路子不一樣,皇後略微有些奇怪的同時,倒是有些被關切的甜蜜。
終是有孕在身,不過盞茶功夫,張嫣便感覺有些疲累,相攜步至浮碧亭,在亭南伸出抱廈處停下,輕攏了下發絲,略微赧然對身旁的青年道:“陛下,在此處歇歇可好?”
朱由校轉過頭,見皇後臉上已然微微有些汗濕,輕輕點頭:“此處倒是有趣,歇歇也好。”浮碧亭在一座單孔石橋上,橋下是一池碧水,水中有清雅的睡蓮和遊動的金魚。
一直隨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聞言,趕忙將拿在手中的墊子鋪好,供帝後二人落座,耳中鳥鳴,鼻間是花香,眼前是清泉遊魚,對於朱由校來說,此時也是難得的安逸時光,微微閉著眼,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皇後閑話著。
張嫣見天子麵色和善,不由輕咬了下嘴唇,抬頭看看青年,眼神中有些不安道:“臣妾聽聞陳氏著實可憐,既得陛下歡喜,不若收入宮中......”終究是有身孕的女子,心思難免便會多些。
一直低眉順眼在旁伺候的王體乾聞言,不由微微一愕,抬頭看向有些局促不安的皇後,隨即又低下頭去,那陳氏俏登聞鼓,在宮中可是傳得沸沸揚揚,畢竟是傳說中被皇帝看中的女子。
隻是眾人誰都不敢在皇後麵前提起?竟是誰人敢亂嚼舌根?他的心中一緊,風向實在有些不對,卻是忍不住看向天子。
朱由校聞言先是一滯,而後方才睜開眼睛看向張嫣,皇後見天子目光過來,麵色微紅:“臣妾語出真心,絕不是那善妒之人.....”還待說下去,卻見天子擺擺手,終是有些囁嚅的止住了。
“這些事情,嫣兒是從何得知的?”
“陛下,倒是臣妾父親昨日入宮和臣妾提到的.....”
“唔,太康伯,”朱由校點點頭,卻是沒有多說,前日那陳氏“柳煙”敲得登聞鼓,昨日張國紀便入宮告知於皇後,是愛女心切還是過於“熱心”?心中電轉,他又轉而問道:“嫣兒覺得陳氏可憐?”
“而且可敬,身為浮萍一般的女子,竟有如此膽氣,”皇後抬頭看看天子:“而且能得陛下青睞,想必定是潔身自好,又有才氣的女子......”雖是語氣中有些酸意,但終究誠摯。
“嗬,”朱由校擺擺手,微微搖頭,有些事情,實在是無從辯解,況且現今這時節,自己這等身份,即便要撇清自己也毫無必要:“王公公,陳氏的狀紙,督察院遞上來了罷?”他眼睛微眯著,天子看向身旁的紅袍內官。
王體乾聞言隻覺心頭發冷,本是初春時節,他竟感到有些涼意,身體也不由發抖起來;張嫣倒是沒有注意到大太監的異樣,隻是本就身子乏了,又謹記著不參與政事的規矩,便起身一福:“陛下,臣妾有些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