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圍斷(1 / 2)

七月初二,安山湖畔。

卯時方至,天剛發白,浩瀚湖水的西南隅,成片的或朱色、或白色的營帳節次鱗比,但本該是挑水造飯炊煙升起的時辰,朱紅日月大旗下的營帳,卻是營門緊閉,讓人不解其意。

若是能越過一丈不到的溝壑,再透過不足一丈的營牆,便能能夠隱隱看到,營牆後的人影憧憧,不時傳來校尉略顯緊張的呼喝,似乎在戒備著什麼。

卯時四刻,大營中的地上,突然感到一絲微微的震動,陽光下,遠處的揚塵猛然變大,一陣嘈雜而狂熱的嚎叫,遠遠傳來;又過了兩刻的功夫,嘈雜的聲響越來越大,半空中,能看到一麵白色的大旗飄揚。

不多久,便是如蟻群一般的灰黑色身影,充斥天地之間,人過一萬無邊無岸,而若是鳥瞰這漫無邊際的人群,隻怕十萬不止,雖說他們大多步履蹣跚,走得也不快,但那種聲勢仍是驚人。

流民來了!

營內仍是靜默一片,中央的大纛旁是一處兩丈有餘的箭樓,樓下的守衛與其他袍澤一般,不由咽了咽唾沫,扶槍的右手不由愈發用力,青筋暴露,眼神也不由看向箭樓上,那有幾位校尉模樣人在凝望著。

“流民怕是有十萬之數,停在兩裏之外?”居中的一位身長近七尺的英氣青年,凝神看了半晌,轉頭發聲問道,軍中一向有望氣測距之法,被許多將門視作不傳之秘,若是尋常袍澤如此發問倒是顯得有些唐突了。

“陛下聖明,”青年身旁的一方臉漢子抱拳行禮,而後回道,他看了看兩裏外的流民,不由詢問道:“陛下,可要用火炮驅散一番?”此次出京,倒是帶了數十門佛郎機炮,雖說射程不足,但威懾一番,應是足夠。

聞聽到可能開炮,一位身量不高,闊麵隆鼻,瞧著已是不惑之歲的護衛,不由微微抬眼看去,眼中閃過一絲熱切,看他的服色,應當也是與身側同在護衛的盧象升一般,也是隨著天子出京的一位把總。

“王體乾,”腰背直挺,若利劍出鞘一般的青年正是大明天子朱由校,他輕輕搖了搖頭,轉而向另一側的無須老者問道:“趙彥那邊怎麼說?”

司禮監掌印一身玄色內侍服,還著了甲,此時不知是被眼前的流民震懾還是勞累過度,眼袋深重,麵色發白,聽到天子問起,趕忙澀然回道:“山東巡撫稱,各府州軍兵仍在調集,兗州府不可用,還請陛下準許,調登萊巡撫麾下營兵.....”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滿,這趙彥卻是無能至極!但久在中樞的他也是知道,大明的調兵本就不快,緩急之間怕是指望不上了,何況他隱隱知道,如今這天下士紳百官不說心中有多少大逆不道的念頭,道至少是想讓天子吃些苦頭的,畢竟這稅課司、武選、禦駕出征、削弱宗藩,隻怕讓多少人損失了身家銀子。

司禮監掌印的不由抬頭看向了天子,但作為近侍,自是知道天子昨夜裏沒有睡好,雖是看著鎮定,但營外十數萬流民,依然讓他壓力重重罷?隻是今早洗漱完畢,隻喝了點粥,茶水淨口後,便來到這箭樓瞭望,不知道身體是否吃得消?

“唔,”朱由校輕輕點點頭,卻是沒有出言苛責,這大明衛所廢弛,自己的種種舉措,也是“不得人心”,隻怕已經讓正在調兵的山東巡撫趙彥頭疼不已,而大明皇權不下縣,行軍打仗若是沒有沿途士紳的配合,更是艱難,所以對山東官軍的不能救駕不為己甚。

看著眼前的流民,隻怕他們的背後還藏著不知多少教匪才是,卻如身邊的內侍所見,他這些日子並沒有休息好,但自己籌劃的一切漸漸展開,又如獵人一般看到獵物已經出現,心頭倒是長舒一口氣,反倒覺得有一絲興奮起來,連帶著語氣也不禁輕揚了起來。

“營中的糧草夠多久之用?”

“回陛下,因在船中事先裝了好些甘薯,又在沿途購買了米糧肉食,仍夠兩月有餘。”方臉軍將抱拳回道,他隱隱猜到了皇帝的謀劃的輪廓,但這藏起糧食,卻是瞞天過海之舉,尤其是對那些窺視天子行蹤的“有心人”來說。

朱由校點點頭,沒有說話,軍中有糧便心中不慌,而眼前這些“義軍”,應當不足以真正威脅大營才是,此時的陽光已經東升,逆著光,他本就黝黑不少的麵上,不辨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