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節在處暑。
卯時方至,天際已是大白,黑暗消散,京城各個衙署的官吏也已經紛紛開始點卯,尤其是在紫禁城的東南隅,入東華門往南的館閣,更是人來人往,腳步匆匆,即便是遞送文書的吏員,也是麵色緊張中帶著不安。
這些官吏奔走的館閣,便是大明的內閣所在——文淵閣。
文淵閣位於東華門內文華殿南,坐北麵南,分為上下兩層,腰簷之處設有暗層,麵闊六間,西盡間設樓梯連通上下;兩山牆青磚砌築直至屋頂,簡潔素雅。黑色琉璃瓦頂,綠色琉璃瓦剪邊,喻意黑色主水,以保其作為書樓的安全。
閣的前廊設回紋欄杆,簷下倒掛楣子,加之綠色簷柱,清新悅目的彩畫,閣前鑿一方池,引金水河水流入,池上架一石橋,石橋和池子四周欄板都雕有水生動物圖案,靈秀精美。
閣後湖石堆砌成山,勢如屏障,其間植以鬆柏,自成祖遷都之後,曆時二百餘年,蒼勁挺拔,鬱鬱蔥蔥。
嘉靖十六年命工匠相度,以閣中一間恭設孔聖暨四配像,旁四間各相間隔,而開戶於南,以為閣臣辦事之處。
閣東誥敕房裝為小樓,以貯書籍,閣西製敕房南麵的空隙處造卷棚三間,以供各官書辦,而閣製始備;其職掌入內閣,預機務,出納帝命,率遵祖憲,奉陳規誨,獻告謨猷,點簡題奏,擬議批答,以備顧問,平庶政。
閣門還高懸聖諭,嚴申規製:“機密重地,一應官員閑雜人等,不許擅入,違者治罪不饒。”
除了乾清宮,此處便是帝國中樞的最高權力所在了。
此時文淵閣正中偏西的一間闊達的廳堂,朱門開啟,有屬吏輕手輕腳的奉上茗茶,而後又小心翼翼的退下,此時天氣涼爽,堂外的鬆柏上間或有鳥叫蟬鳴,清風徐來,很是怡人。
但在堂內,幾位朱袍玉帶的閣老分列端坐,麵色冷肅,竟讓堂中很有幾分凝重。
“呼,”微不可察的歎了一口氣,一臉倦容的首輔抬頭看了一眼堂中的幾位同僚,發聲道:“如今朝議紛紛,通政司收到的奏本也是堆疊如山,幾位有何見教?”
日前那一舉人的登聞鼓上書,方從哲自然也有所耳聞,但心中卻是沒有太在意,畢竟青年書生好出驚人之語,為驚人之舉也是尋常事,即便後幾日,科道言官的上書不少,他在內閣中也都沒有提起此事。
但哪想到風雲變幻,那督察院張問達竟然堂而皇之的將上書遞到了內閣,這也就罷了,還有那禮部上書孫慎行也在那上躥下跳,親自下場上書言監國事,這等重臣赤膊上陣,那可就是不得了的信號了。
“天子久無音訊,中樞空懸,恐非大明之福......”身材精瘦的劉一燝擰眉沉聲回道,他本就對天子的一些乖張之舉不甚滿意,如今鬧出這等驚天禍事,心中更是怒意非常。
“戰場之事瞬息萬變,不過二十日不到,也屬正常。”叨陪末座的王在晉不甘示弱,不待劉一燝說完,便直接回道。
“王明初!值此板蕩之際,豈可意氣用事!”劉一燝聞言勃然變色,不由起身直視對方,厲聲道,胸口起伏不定,顯是氣急,他自認出自公心,可是見不得這等無視黑白之舉:“再者你兵部管著天下的軍兵,怎麼能讓天子以身犯險!”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見王在晉正待要起身相駁,一直在旁不知所想的韓爌緩緩擺擺手,目視兩人,稍作安撫,方才接著道:“若是軍情之事,不便與京城通信倒也罷了,但我聽聞這沿途州府的軍糧也是停了,不知可有此事?”說完,便滿含深意的看向兼領兵部尚書的閣臣。
一直擰眉作壁上觀的首輔聞言更是麵色發黑,自己雖說不是天子的親信之臣,但數次危機都是靠天子相幫,方才穩住這首輔之位,何況作為首輔,任天子禦駕出征,又陷於賊手,如何能辭其咎?更不用提那一朝天子一朝臣之事了。
“呃......”王在晉聞言也是一滯,這戰場之事瞬息萬變倒是說的過去,但軍糧之事可是作不得假,難道天子真是遭遇不幸?原本就有些提心吊膽的他,此時更是難免惴惴,韓爌見狀,卻是微不可察的點點頭,不知所想。
“山東軍兵、南直隸大營、京畿軍兵可能馳援?”方從哲麵色更黑,不由急聲問道,為今之計,最好的結局便是天子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