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年七月十九日,宜出行。
與北邊千裏外的京畿之地不同,在這山東腹地這幾日仍舊是晴空萬裏,若不是有運河、山湖,已然是很有些燥意,而從安山湖沿漕河順流而下,不過百五十裏的東岸,便是漕河重鎮濟寧州城了。
濟寧州在蒙元時為濟寧路,自太祖洪武元年升為濟寧府,後又在洪武十八年降府為州,下領嘉祥、巨野、鄆城三縣,但自大明京師北遷後,漕河便愈發重要,而每代帝王都會將這座城池加厚加高,還將濟寧參將府等重兵設於此,護衛著這個漕河糧倉。
州城居於運河之中,早已是一座車馬臨四達通衢,商賈集五都之市的繁華所在,興盛百年不止,比之兗州府城所在的滋陽,乃至省城濟南府城更加繁華雄壯。
城中不僅屯糧無算,各地的豪商巨富更是比比皆是,又加之這半個月漕河阻斷,停泊在城外水麵上的漕船、官船、民船更是千帆競渡,節次鱗比,綿延數裏不絕,桅杆風帆遮天蔽日。
今日正午的陽光漫撒之下,雄城、千帆、運河皆是熠熠生輝,但一向車馬往來喧囂不絕的州城東門外數裏,此時很是蕭“蕭條”,由數位紅袍玉帶的文臣領頭,身後跟著州城中的一個個官老爺,平日裏那些不可一世的豪商士紳更是陪著笑臉,站在身後,叨陪末席。
再往外便是衙役在維持著前來圍觀百姓的秩序,在遠處,還有濟寧參將麾下的親兵在虎視眈眈,但看在大家夥兒眼中,這幫平日作威作福,豪橫無比,卻在近來屢次敗於教匪亂民之手的“精銳”,很是有些虛張聲勢,眼神中明明有些惶然。
而在人群的南麵不過百步,便是一處搭好的高台,高台下的也理出一塊平地來,匆匆整飭城校場的模樣。
“校場”上還有數千人的軍兵,他們的衣甲不甚齊整,隊列馬馬虎虎,烈日之下,還隱隱傳來些抱怨的聲音,但或是離得有些距離了,許是無人聽聞,居中的人群卻是沒有上官去理會嗬斥。
若是細看,原本黃土飛揚的官道上,由於灑水淨道,倒是顯得比往日齊整不少,所有人都時不時的看向北麵,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除了偶爾耐不住動一下身子,擦拭額頭的汗水,或是輕聲耳語幾句之外,偌大的場麵顯得很是安靜。
咚咚咚!
突然,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地麵也似乎在微微的顫動,受驚的人群和軍陣先是有些嘩然,隨即便紛紛抬頭看向北方,遠遠地,滾滾的揚塵愈來愈濃,已經能隱隱看到其中有朱紅的大旗獵獵。
人群中領頭的兩位紅袍玉帶相視一眼,對著身旁的兩位著四團龍袍的王爺拱手致意後,隨即其中一位六旬麵白無須的老者向後微微一招手,眾人心頭一緊,而衙役、軍兵見狀更是趕緊整肅起來。
此時再有交頭接耳、衣冠不整者,便是棍棒伺候了,一時間,人群倒是顯得有些慌亂,地麵的震動已經愈發明顯。
嘚隆嘚隆嘚隆!
唏律律!
突然,一騎快馬疾馳而來卷起一路塵土,如利箭一般須臾便到人群的數丈之外,猛然停下,駿馬前蹄揚起,馬上的白袍騎士麵色興奮:“聖駕將至,請諸位恭迎!”
“有勞將軍。”領頭的紅袍文官見狀拱手應是,現如今真是不同,這等武夫也敢借著天子之威、大勝之勢,在自己麵前“揚威”了,但今次天子在山東差點遇險,卻是不能計較這些了。
白袍騎士見狀滿意的點點頭,在馬上抱拳回禮,隨即利落的調轉馬頭,往軍陣的方向馳去,雖說隻一裏不到,但依舊還得回去護駕才行。
當!
“臣朱壽鋐,臣朱壽鏞,臣趙彥,臣袁可立,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裏之地,大軍步行,也就是盞茶功夫,隨著一聲止步金鳴,渾厚而齊整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如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般的軍陣,不過十數息之間猛然停下,當中隻見數十騎,簇擁著中間的青年緩緩上前,在人群的數丈之外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