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淒然決裂之心(1 / 3)

第28章:淒然決裂之心

雲亭道長等雲台道長站在自己麵前,趁著沒有防備,突然手出如電,一掌拍在他百會穴上。雲台道長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稍稍閃避,就完全被掌影籠罩。婉卿看見這一幕,心裏駭然,要知道雲台道長的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一丁點,那雲亭道長的武功可想而之,可能是雲台道長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招沒有防備一時大意才至的吧。

可是,這卻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就看見雲台道長虛脫般的倒下。她知道百會穴,百脈交會,至關重要,生死所係,是以這一下叫她也是全身震撼。她不知道師伯為什麼突然要對師父下如此重手,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兩個人到底都是自己關切的人,雖然自己和師父處在一起的時間更多,和師伯相對很少,實際在心裏卻拿他比師父還要好,一時間心內紛亂,竟是有些茫茫然,徘徊無措了。

極力排除心內紛亂的思緒,頭腦稍微清醒,無亂如何都是要將師父救下來先說。正要動身上前,突然又停住了身形。雲亭道長將雲台趺坐,駢指如風,在雲台道長身上十二經脈走完,接著走過奇經八脈,像是疏導,但也不是。一時莫名,隻好先停下來。

細看了一陣,還是瞧不出名堂,隻是見到雲亭道長一手按在師父百會,頭頂升起細細的水汽,白霧蒙蒙。婉卿知道那是運功正緊的時候,也不細想,轉而立即將雲亭和雲台道長兩人,像是護小孩子一般護在身後,一個人擋在他們中間,謹防麵前的這些人偷襲。

小玉和卻要也是立即的,就做出防衛的架勢,和婉卿站在一起。隻有有葉先生,遠遠的站著,漠不關心。

雲亭道長,一手按在雲台道長百會,突然急速繞著雲台道長跑起來,初始還不快,稍後就隻能看見一道影子,再後來,就看見一道人形的壁牆,像是一個人長得太厚,從前麵一眼看不到後麵,就隻看見腰身。倏忽牆壁寂然而逝,雲亭道長還是像一開始的那樣,負手而立,抬頭微微的望著天,神色黯然。

婉卿急忙跑上去連喊了兩聲師父,雲台道長微微醒轉,睜眼看見婉卿在自己身邊,身子震顫了一下。接站看著婉卿,眼光遠逝,像是想起了很多遙遠的事情。但是他突然猛力的搖頭,又像是極力要甩掉一些東西。就這樣眼神倏遠倏近,虛無縹緲,捉摸不定。當他想起那些遙遠的事情,他的表情就會變得凶戾,然而表情一旦凶戾,倏忽一縷痛苦爬上眼睛,像是有另一股力量,生生將他拉扯回來。循環往複,無有停歇。

婉卿納悶,不知道師父怎麼了,轉頭想要問師伯。卻聽見一個聲音,雲亭道長的話:“你我師兄弟二十年,也無什麼情份,今日我還你本來,以後就各自陽關,生死自顧吧。”

“師伯,你說什麼啊?”

雲台道長霍的站起來,恨恨的眼光裏,混雜一縷在陽光下冰冷的淩厲,一絲痛苦,那神情變得分外的艱難,孤獨和淒涼。婉卿隻覺得驀然的蕭瑟,像是晚秋田野裏寂寂的蛩響,一聲一聲,一陣一陣。

雲台道長和雲亭道長默默對立的站著約半分鍾的時間,終於臉色變一變,後退了兩步,單手指引,在身前一劃,地麵上驟然出現一條深約寸許筆直的溝線。婉卿隱約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像是一條傷口,割開許多淩亂的過往,連接著不知道的未來,傷心抑或是痛苦,都在驀然間誕生,湧上心懷,淒然的決裂。

雲台道長忽然舉手咬破自己的食指,鮮血立即從嘴邊滲出來。將手擱淺在身前,正對著那條深深的溝線,任憑鮮血不斷的滴下,填滿溢出,漂流四處。

“師父!”婉卿看見師父一直不斷流血的手,一臉決然淒厲的表情,想要上去給他止血包紮傷口,卻終究沒動,隻是無助的喊了一聲。

“不要過來,我已經不是你師父。”那一抹痛苦,倏地從心尖掠過,就像是用鋒利的刀子驀然插進眼睛,犀利而尖銳的黑暗。

“從前一刻起,你師父已經死了,雲台道長已經不在,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是二十年前死去的呂失。呂失,你知道嗎,那是一個好長好長的故事?”婉卿見師父意誌混亂,似乎引動傷心之事,淒然之情驀然而生。也禁不住跟著心為之一沉。

“劉清,二十年來,你讓我殘活於世,今日割血相報,還你情份。但是舊恨如新,何以為報?”婉卿聽得明白他話裏的意思,趕忙上前拉住雲台道長,叫道:“師父,不可……”

無論何種勸說都是無用的。相反,卻隻能給無關的人,帶來不盡的痛苦和折磨。那些亙古不逝的仇恨,一如是是。

婉卿本想上去勸住師父師伯,卻沒想到雲台道長反身一掌拍中婉卿胸口。婉卿嘴角滲血,淚眼迷糊,傷心欲絕的看著師父。卻隻得到一個冷傲的身影,背對著自己。

小玉上前扶住了婉卿。

“師父!……”聲若未聞。依舊嚴酷的冷傲,讓那一刻的天地一起變得冷峻,尖利的疼痛。

“罷了,二十年了,你們不管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的來,不管是你死還是我活,或者兩敗俱傷,我想也該是和你們有一個了結的時候了。”

文先生道:“我們不會一起上,我們隻是想要了結舊有恩怨,我們隻想三萬六千刀,一刀一刀將你活剮而死,隻有那樣才能解得心頭之恨。”

他說話很輕淡,也很慢。聽得人卻不禁頭皮發麻,不寒而栗。一個人瞬息間死去,人頭落地,也就是眨眼的事情,原本也沒什麼好害怕的。害怕的是,要受著生不如死的痛苦,眼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死去,想死而又不得的那份無奈的痛苦。

這麼多人圍著雲亭道長,無論他武功有多高,最後也難逃精疲力竭氣絕身死的下場,何況這些人都是他昔年的老對手,武功應該也都在伯仲之間不相上下。

婉卿突然恨極了眼前的這群人,他們都是一群裝著仇恨的瘋子,千方百計的,他們隻想將雲亭道長折磨而死。看著仇人被自己使盡手段,痛苦而死,就當是他們的快意了。

地上已經躺了好幾個人,傷口都是在頸項處,一劍封喉。鮮血侵染過的地方,殷紅熾烈,一如夏天陽光盛開的明媚,突地卻一陣心寒。

雲亭道長身上也是點點鮮血浸染,不多,偶爾一塊,像是冬天裏梅花瓣上生著的紅點,熱鬧的鮮豔,卻抵不過凜冽的北風,漸漸吹散。

看見了高連劍,當日沒有殺他,卻是雲亭道長,隻是兩劍,便讓他永遠再起不來。記憶忽閃,婉卿突然想起了弄玉,心不禁為之一滯。又看見了百合公主,還有身後的奇裏,婉卿沒有任何表情。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雲台道長身上,久久的沒有撤開。

不知道為什麼,就看見雲台道長一直站在那裏一動未動,任憑周圍的廝殺起伏跌落,打鬥的聲音停而未歇,也不管刀劍有時向著他落下,任憑掌風從身邊擦過,掀起前後的衣襟若飛,他就像是一尊石像,指尖鮮血斷斷續續地滴下,不管風雨晦暝,紋絲不動。

婉卿忍痛跑上去抓著雲台道長的手臂拉了一下,叫道:“師父。”還是未動分毫,隻看見雲台道長緊閉著雙眼,臉上兩股淚痕宛然,淚水猶自不停歇的不斷滾下。

婉卿再用力拉了一下,想要把它拉到一邊,這邊的紛爭,管它呢,這都與自己沒關係,讓他們去爭吧。

雲台道長根本毫不理睬無動於衷,隻是用力的一甩,想要掙脫婉卿的手。不想這下又打在了婉卿身上,雲台道長本身武功就高,雖是隨手甩出,不是有意,可力道還是很大的。婉卿怔怔的看著雲台道長,不能相信師父兩次對自己下手,第一次隻以為他是無心的,不想第二次他還是對自己動手了。從來這世間便隻有師父和師伯對自己好,可是……

驀然間傷心欲絕,那一刻仿佛天地塌陷,將她深深的埋進了無邊幽深的黑暗裏,來自地底深處的寒意,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瞬息充塞心胸,幾度幾乎昏闕,可是心中的不信,又拚命叫自己醒轉過來。

醒轉來了,還是隻有傷痛欲絕。

鮮血順著嘴角,一點一點的滴在白淨的衣服上,漸漸染成一大片火海一樣的妖豔。最後終於忍不住了,一口鮮血吐完,身子便似是如在雲霧裏升騰一般了,漂浮不定。極力忍著,終至於最後沒有昏倒。

婉卿看著師父,臉色漸變蒼白,一股絕望襲上心頭。

“為什麼?為什麼啊……”雲台道長仰首,決絕的對著蒼天,像是晚上曠野裏的孤狼呼喚同伴一樣,對月發出撕心裂肺的嘯叫。那聲音悠長,悠長,淒厲欲絕。

“從一開始你就讓我欠你,你讓我欠你一輩子,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最後還是要欠你的。”那笑聲艱澀的絕望,痛苦和無助。

“這條命是你給的,我現在便將這一切都還給你,以後我再也不會欠你,再也不欠你。”

最後一次回頭,婉卿看見了這一生來都再也無法忘記的眼神,那幾乎是一下子就讓人掉進了一場千年不歇的冰雨中,冰封的絕望裏,卻有不可抵禦的溫柔,叫人柔腸百結,肝腸寸斷。

一聲宛似厲風長泣,紮進無數人的心頭,那是長劍出鞘的聲音。那一聲猶似一段硬骨鯁在喉嚨,眾人莫不一驚,所有的一切在空中個擱淺,靜靜注視。雲台道長漠然的看著手中長劍良久,突然橫劍向頸,刹那綻放的一片紅霧,像是開散了的花瓣,飄飄蕩蕩的墜下。驚恐中的飛舞,猶似在做最後的留念。

就這樣消散了。留得一滴最後的眼淚,尚帶有溫潤的餘香。鋪開滿地的,是千萬年前生命不曾丟落的歸宿,一並生生不息,世世輪回的情牽。

婉卿哭著奮力跑上去,抱著師父,身體不久就會冰涼,一地的冰涼。

“師父……師父……”

那悲痛,無邊的擴散,倏爾變成了靜默,終至於沒有了聲音。痛到極致,便再也不痛。無聲的淹沒。隻是留有一點極少的恨意,漸漸展開生長起來,變成無窮無盡,如同滔滔的江水,滾滾不絕。

婉卿在渙散的記憶力倏忽記得,想起了一些事情。猛然站起身來,風吹過,單薄的身子似是弱不禁風,卻倔強的立在了風中。看見百合公主,向百合公主走過去,站住。

怨毒的恨意便表露無疑。她隻想能一掌打死她。但終於沒有。

“是你,一切都是你,對吧?這一切都是你的圈套,是你的陰謀,一切都在你的陰謀之中,這是你很早就計劃好了的,對吧?”

“不錯,到現在也沒有隱瞞你的必要了,這的確是我的計劃,也包括你在內,你很聰明,可惜太善良,你明白得太晚了,說這,還要感謝你呢。”一揮袖,背過手去,傲然的站立,那氣勢似乎將天地都不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