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依風而立(2 / 3)

現在雲台基上隻剩下三個人而已,比之原先,師父在的時候,倒是還多出了一個人。空曠的熱鬧。

突然一襲白色的身影去而複返,站在一角的殿簷之下,懷裏還是抱著那個瘦臒的清冷的身體。青絲繚繞,白衣若飛。

“無相關的人,請迅速離開,雲台基不歡迎各位。如若不是,小女子倒不介意恭送各位一程。”

發威的病貓尚有一擊之力,何況她本身就是一隻老虎呢。那些人麵麵相覷,縱使有怒,卻也隱忍著沒有發作。其實這也是常情,能夠幸存下來,並非都是高手。能夠一戰的高手早在之初,在雲亭道長手下,就已經被殺了,生死相見,沒有手下留情的必要。剩下的,都隻是反倒是功力不濟的一些年輕子弟。

百合公主臉色很平靜,勉強站起身,平靜的說道:“你們都下山吧,劉清已死,你們的大仇也算得報,不需要再在這裏枉作犧牲了。”

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聽從了,那些人散走的速度,絕比來的速度要快。隻剩下兩個人,最後的兩個人,都沒有走的意思。半晌也無語。

最終還是奇裏先開了口,撲通一聲跪在百合公主麵前:“師父,對不起。”

百合公主將其裏拉到自己很近的距離,伸手在奇裏臉上輕輕撫摸過,淡淡的笑道:“傻孩子,我知道你心裏的想法,我也沒有責怪你。”隔了半晌,又對奇裏道:“奇裏,你也走吧。”

“嗯。”奇裏扶著百合公主,突然似是醒悟,忙問道:“那,公主你呢?”

“我想多看一眼這雲台基。”一臉的平靜,淡淡的語氣,幾許留戀。“奇裏,你說我這樣做,對嗎?”

微微一怔,奇裏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根本沒有對和錯的說法。”

還想說什麼,嘴微微張翕,什麼都沒說。

“就算是錯了,我也不後悔。”奇裏自然不知道百合公主的話別有所指。突然記得雲亭道長也說過了同樣的話。

臉上閃過一抹濃重的痛苦,聚而不散。低頭一看,一把的短劍正淩厲的插在胸口,鮮血汩汩的流個不停。身體在刹那間崩潰,再也無力支持下去,倒在了奇裏懷裏。

“不,師父……”感情徹底的爆發,卻又感到無能為力,猶如一場呼嘯而過的北風,哽噎著堅硬的喉嚨,最後一切都轉化成了慟哭。

“為什麼會這樣子呢?”奇裏迅速抱起百合公主,在偌大而空闊的場地上,一時卻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天地茫茫。獨立踟躕,孤單的身子,顯得那麼弱小。

隻是抱著,緊緊的抱著,生怕一放鬆就要從自己懷裏消散。自己卻救不了她。他知道,那一刻自己的生命裏,有一種東西正在迅速消逝。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待到傷心,滴滴泣血,和淚落。

“婉卿,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女子。”

“我從來沒恨過誰,我也希望你不要恨她。”

不,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將結束。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就從前一刻開始。本來在奇裏心中,這兩個人他都看得一樣的重要,可是現在不同了,因為公主的自殺,婉卿在他心裏的地位已經悄然跌落。再也無法平衡。從這以後他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平靜的走到一起,就算她不去找他,他也要去找她。

再走到一起的時候,那便隻剩下仇恨了。

回眸輕瞥,深深不可見底。冰冷的遠遠的地麵,兀自鮮血的冷豔。

“我從來沒後悔過。”像是低低的囈語,隨著夢境一起深沉,蕩漾著溶解開去。

清冷遼遠的視線,將天空拉得高高漂浮著,也將人拉得老遠老遠,拉成一個孤立的點。

奇裏抱著百合公主,沒有半分停留,也沒有回頭看一眼,這地方不值得留戀,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沿著道路迅速的下山。

婉卿將師父和師伯一起送回到了以前師父住的那間屋子裏,到現在都還不能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默默傷情一陣子,想亦是無用,獨自對著空落的屋子又發了一陣呆。

現在能做的事情,應該有很多,可是婉卿一件都沒去做。她要去將師父師伯安葬了,這是她覺得重要的。如果這件事不重要,那麼婉卿就隻能順其自然的想到另外一件事,她要去先找百合公主。

人一旦犯起執念,其他的與之無關的一切都可以忘記,唯獨單單不能忘記那已經被激起的執拗。而婉卿正是一個很執拗的人,起初以為一切都可以任其自然,可是任其自然後,竟然是這樣一個結局。應該說,結局,是在性格裏早就注定了的事情,隻是在結果出現的那一刻,變得更加清晰明朗了,甚至是一場令人完全窒息的真空一樣的痛。

守靈七天,七天之後,婉卿便離開了雲台基。她等不了更長的時間。一種無比堅決的信念籠罩了她,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但是她知道那信念所指示的目標。

婉卿突然醒悟過來一件事,心徹底的冷了,索然無味,或者也叫心如止水,再也激不起半點漣漪。以後的日子,自己應該守在雲台基上,不應該再下山染了一身紅塵,不過問人間世事,看看朝升夕落的餘暉脈脈,恬然終老。

勉強打起精神,隻是那最後一件事,卻也是不得不去做。

臨下山的時候,婉卿在山門碰到了有葉先生。有葉先生並沒有隨著奇裏等人下山,照舊留在了山上。婉卿仍然是一臉淡淡的神色,誠然,他們之間並沒有仇恨。他說他隻是想找個地方,安然度完餘生,而能夠引得他在這裏安然的原因,則是小玉。所以他以後也就永久的留在了雲台基上。

而也正是這句話,一時間讓婉卿思緒紛亂,感慨良多。

有葉先生送了婉卿一卦,卦麵全朝下,婉卿沒看清楚,而有葉先生自己也沒有看清楚。他也送了婉卿一句話“你還是不要下山了吧,留在這裏才是最好的歸宿”。然後無語,轉身走了。婉卿亦是沒有半句話,轉身就走了。

但是兩個月之後婉卿回來了,這次是真正的回來了。就如有葉先生的話,這裏才是最好的歸宿。她是回來歸宿了。

但是回來的卻不是她一個人,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兩個人,準確卻是兩具棺材,水晶做的棺木。純淨的透明,能看見裏麵的人,安靜的躺著,仿佛隻是睡著了,似乎能感覺到輕淨的呼吸。

姣好的容顏,冰冷的麵龐,就跟生時一模一樣。隻是完全安靜的氣息。

當婉卿完好無損神清氣爽的出現在雲台基的時候,卻要和小玉都驚住了,不是被她,而是她帶回來的這兩個人。可是在幾個人還沒清醒過來的時候,婉卿嘴角卻突然鮮血四溢,身子頹然倒地,不省人事。

卻要和小玉兩人忙不迭的抱著婉卿將她送到她的房間,有葉先生不在這裏,小玉急忙跑去叫,卻沒找到。這山上也就有葉先生懂得醫理藥理。無奈隻能先打了熱水,將她臉洗幹淨,將身子給擦洗了一下。放在床上,兩個人守著,空自著急。

傍晚的時候,有葉先生才現身出來。這一段時間以來,他都是這樣,早出晚歸,白天一天都見不到人,他自己說,他是進山采藥去了。

把脈,卻隻是歎了口氣,搖搖頭。什麼都沒說,就出去到外屋了。

小玉趕緊上去纏著有葉先生,提心吊膽的問道:“都快一天了,還沒有醒來,是不是出了危險?”

“是很危險,情況不是很好。”

聽了這話更加惴惴不安。“那要怎麼辦啊?”

“我采了一些草藥,每天會分給你一些,將我給你的草藥每天熬一碗水給她喂下。有異常情況看看再說。現在也隻能這樣了。”

其實他什麼都沒說,有關於婉卿現在的一切狀況。

小玉也沒多問,卻要也沒多言。一人留下,一人熬藥去了。

意識變得出奇的混亂,模糊不清起來。像是一陣急雨,打在初春裏剛生出的稚嫩的葉芽上,急雨過後,隻留下一地混亂的殘恨與斑駁。

然後慢慢沉寂,忽而又清晰起來。

夜靜靜的。像是一座寬敞的屋子,突然被人掀去屋頂,四壁在蒼穹下徒然聳立,蕭瑟遼闊的蒼遠,落單的孤寂。夜風緊緊。

一家臨河的客棧,憑窗極目遠眺,河對岸還有隱約冷淡的燈光。冰涼的眼神就慢慢的和淡約的薄霧融合在了一起,這場景恬然的寧靜。

這客棧就是清靜得好,稀稀落落的客人,連跑堂的人都清靜得少。

一陣細沙的腳步聲,將這寧靜打破。一個人出現在樓道口,負劍而立,四處隨意張望了一陣,直接朝窗戶走了過來。

坐定。兩人都靜默著。

還是後來的人先開了口:“南宮姑娘,好久不見,不知道找在下來有什麼指教?”

是的,這場景,這時候,這人,就是婉卿,而說話的人則更加令人吃驚,是跟她從無交情,一直銷聲匿跡的吾丘。

“想找你幫忙,做一件事。”淡淡的語氣,不著痕跡。

“姑娘有事但請直言,若能做到,自當盡力。”

“殺一個人!”

“誰?”

“奇裏,你的大師兄!”

艱難的抉擇。無言。臉上表情一陣一陣的變換。過了很久。

“好,我答應你。”一臉的平靜,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不怕自己要殺奇裏的消息透露,不過這一結果卻是婉卿提早就料定了的,否則她也不會叫吾丘去刺殺他。無論怎麼說他們都是師兄弟,而且他們的關係也是最親密的。

原因很簡單,她曾經救過他一次,而他很坦然的接受了。他身上確實有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古俠士風範,婉卿自認看人還不會錯,即便錯了,也對自己沒有什麼損失。就當這是一筆籌碼,不如放手一搏了。

轉身沒有絲毫的停滯,帶著一身的堅決,就這麼走了。身影迅速消失在樓道口,小樓上又恢複了先前的寧靜,沉重的寧靜。

“我會在西城等你的消息。”

淡淡的笑意浮上臉頰,那宛如芙蓉輕綻的清麗,傾國傾城。夜色,一襲華麗。

突然轉身,聲色一寒,驟聲喝道:“你究竟何人,出來吧,跟蹤我也有好些時候了,所為何事?”

一個瘦弱的身形從閣樓的隱蔽處現身出來,周身冰冷死亡的氣息,立時氣氛變得緊張,凍若嚴霜,劍拔弩張。

“是你!”

“對,是我。”

“想要替你父親和你妹妹報仇?”

“不。既然被你發現,我隻想求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