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的暗樓之中,顧涼月是最能幹的殺手。
每天黃昏去西郊別院聽他們彙報情況的時候,顧涼月總是最後來的。夕陽漸沉,她一身柔光,身上有沐浴之後的清香,拿著劍而來,恭敬地跪在他的麵前道:“人已死,請主子放心。”
他看著她,周身冷冷的殺氣在他麵前也斂了一些,薄唇輕抿,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他總是淡淡地回答:“嗯,下去吧。”就同回答別人一樣,沒有區別。
可是每天每天,顧涼月都是最後一個來的。院子裏人都已經散盡,他像是在等約而不至的情人一樣,一邊麵無表情地看書,一邊聽著外麵的動靜。
後來軒轅子離曾想過,也許就是這一段時間一直的等待,讓他心裏在初見她時埋下的小芽慢慢長大了。
偶爾,她沒有任務的時候,他便早早地回了王府,在幾個側妃的簇擁之中平靜地用著晚膳。
顧涼月是不會在前院來用膳的,因為來過一次,幾個側妃針鋒相對,鬧得飯也沒吃好。他微微有些不悅,她便再也沒來前麵用過膳。
其實他不悅的是其他人,不是她。他討厭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卻又要強迫自己看著,掌控她們的內心,從而真正做好這一家之主。
可是用完膳之後,回到主院,也沒看見顧涼月的影子。丫鬟說,她從出門了就還未回來。
心裏有那麼一點兒發緊,軒轅子離便坐在院子裏的石桌上,讓青玦點了一盞燈,然後坐下來慢慢看書。
總是深夜的時候,不知道已經有幾隻蛾子被燈火燃盡了之後,顧涼月才滿身鮮血的回來。
他沉著臉,問她去了哪裏。這樣的情況,總是在他沒有給她任務的時候才會發生。他不禁又氣又惱,怒聲道:“奕王府養不起你麼?還用你去外麵接什麼任務?”
顧涼月隻是沉默,靜靜地朝他跪下,血染了一地。
他怒,卻也無法,隻能拂袖而去,歇在其他側妃那裏,再也不想見她。
可是第二天,青玦總是會神色古怪地出現在他麵前,低聲道:“主子,我們的行動可以取消了,您想殺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據說是江湖暗客做的,沒有什麼痕跡。”
這樣的事情,除了那滿身鮮血的白癡,還有誰做得出來?軒轅子離黑著臉往主院走,推開門卻又看見涼月好端端地坐在桌子邊,一身的血腥洗盡,淡淡地喚他一聲:“您回來了。”
軒轅子離不明白,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顧涼月這樣的人,好像不會痛,不會哭,也半分不會服軟,像仙人掌一樣,刺得人渾身發疼。
後來有人告訴他,不要總是忽略別人的感受,即便很堅強的人,也不是活該就被傷害的。
他沒聽進心裏去過。
生活在王府那一年,顧涼月真的如他所說,隻是替他守住了王妃的位置,半分也沒有越矩。甚至…甚至也未曾將他放進心裏過。
每次他在書房,各院的側妃侍妾都會送來補品問候,他斜著眼睛看了半天,聽著身邊的管家說這是哪個院子的,這又是哪個院子的,總是格外地煩躁。
沒有一盅是主院裏送來的,顧涼月壓根就隻把他當主子而已。
他也曾試著對顧涼月好一點兒,可是看見她那冰霜一樣的臉,總是說不出話來。分明是想讓她晚上不用去做任務了,好生休息一會兒。可是看見她的眼眸,到了嘴邊的話就變成了誰誰誰早該去殺掉了。
“是,主子。”她永遠隻會這一句,然後清冷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門外。
他坐立不安,又不能將她召回,有些危險的人物,是不該她一個人去殺的。心裏煩躁之下,便搬去了萱兒的院子裏,不想再回主院看她那滿身的血。
青玦說,暗樓裏顧涼月是最用心做任務的人。她出手,沒有人殺不了。
他笑,難不成他想讓大皇子死,顧涼月也可以殺得了麼?
大皇子身邊高手如雲,更有不知底細的殺手天絕,這也是他一直沒下手殺了大皇子的原因。
但是沒有想到,她真的會動手。他壓根沒有給過她這個任務,也不知道她是哪裏聽來的,一夜未歸,他臉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的時候,卻是芍藥來告訴他,快去西郊別院看看。
他承認,看見顧涼月跌下去的時候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慌張,他幾乎以為她快死了,懷裏的身子單薄得不成樣子。
也許他們以為他一直是不愛顧涼月的,沒有給她王妃該有的恩寵,對她也半分不溫柔,甚至寵得幾個側妃都敢欺上她的頭去。
可是,他隻是像一個得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樣,想讓顧涼月有點反應,想看她會不會吃醋,想問她有沒有一點在意。
但是這個冰冷的女子半分情調也不懂,隻會跟他說“遵命”、“是”,遇見他與其他側妃在一起,隻會有禮地走開,不發一言,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堂堂的五皇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幾乎離皇位隻有一步之遙。可是顧涼月,竟然還是未曾將他放在心上,半點在意都沒有。
他曾經想過,若是真的登基了,讓她做皇後也不錯,畢竟她幫了他許多,她也有母儀天下的氣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