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的這段“被精神病”的經曆,我實在不知道該感謝還是該怨恨。對於我羅大冬這種人來說,其實在警局工作也好,在監獄坐牢也好,還是在精神病院落腳也罷,無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基本不會影響到我心情的好壞。真正受影響的,反而是我的老爸老媽。

在看守所的時候,他們給我送過涼席,送過火腿腸,罵過我不孝子。

在精神病院,他們還是給我送涼席,送火腿腸,哭著說我的命不好。

一個歡笑,一滴眼淚,一句咒罵,就構成了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羈絆。

不知道為什麼,住進精神病院以後,我特別想念我的爸媽,想念家的感覺。同時,我還想念劉美女。在這種鬼地方,我感覺我的天空基本是灰色的,我所見到的人,都是活在我執的世界中。他們有人認為自己是柴可夫斯基,有的人認為自己是愛迪生,還有人認為自己是毛主席。總之都是一群想什麼,就以為世界上有什麼,像什麼,是什麼的人。

他們都以為自己掌握了真理,自己所認為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

至於單位的那些同事,那段時間倒是很少見到他們了。除了老彭偶爾會過來,給我帶點好吃的,好穿的,隨便問我幾個問題,比如我是否見到鬼啥的,別的也沒說啥。

大概過了三個月左右吧!天氣都快要轉涼了,雨田突然抱著一個玻璃瓶子來看望我。

我和她肩並肩坐在精神病院的那棵大梧桐樹下,一同看著大片大片的梧桐樹葉,在秋風中蹁躚落下。“羅大哥,你的事我和爺爺都聽說了,是龍寶哥跑來告訴我們的。”雨田說。

我哦了一聲,問:“漢堡包嗎?這麼說,他現在和你們還有聯係?”

“嗯!韓大哥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險。他還說,人要學會換位思考!你在這兒,並不是件壞事。羅大哥,這番話,是他特意跟我說的。”

我細細去咀嚼漢堡包的這句話,感覺他好像是在向我傳達某種信息。

“你這瓶子……”我接過雨田手上那個不大不小的花瓶,看了看。

雨田微微一笑:“我怕羅大哥在這裏無聊,就送隻小蟲子來給羅大哥養!”

我打開一看,發現裏邊有幾片樹葉,樹葉上麵果真躺著一個白色的小蟲子。我剛揭開蓋子,那小東西就開始昂起頭,不斷挪動著身體,像是在跟我要吃的。

“這是夢蟲,我從師父那兒弄來的。羅大哥放在枕頭邊,可以避免做噩夢!”

看著雨田明亮的雙眸,我情不自禁伸手過去,把她的一隻手抓在手心。雨田微微低頭,長發遮住了她嬌羞的臉。過了一會,她才抽出手,遞一個小本子給我。

“這是飼養方法,羅大哥照著上麵的方法去弄就好了。”

我翻了翻,發現上麵用圓珠筆寫著一些小字,字跡清晰,筆跡娟秀。清清楚楚記錄著蟲子的成長周期,以及所需食物。等我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赫然看到一隻七彩蝴蝶,非常非常漂亮。我問雨田:“這蟲子,難道長大以後,難道還會破繭成蝶不成?”

雨田起身準備離開:“好生飼養就對了,它會給你帶來驚喜的!”

我把小瓶子抱回宿舍,剛走到門邊就聽一個小老頭問醫生:“我現在很困惑。”

醫生問他為什麼困惑。他說:“我覺得我是一隻母雞。”

醫生又問他:“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想法的?”

那家夥回答:“從我還是一隻小雞的時候。”

我聽了忍不住笑起來。其實我以前就在網上看到過類似的笑話,不想這個笑話被精神病人說出來,給人的感覺,別有一番風味--我忽然想到漢堡包,想到他托雨田給我捎來的那番話。他說人要學會換位思考,還說……此時此刻,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精神病人竟然拿精神病人的笑話來調戲醫生,這不能不讓人覺得奇怪。

我將瓶子放好,走出去主動跟那個會說笑話的精神病人打招呼。

我說:“老伯,你好,我們可以做朋友嗎?我叫羅大冬!”

對方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小老頭,頭發胡子都白了一半。見到我走過去,聽到我的話語,他好像沒事人一樣,用雙手抱著自己的脖子扭來扭去,還跑到梧桐樹下,把頭伸進樹洞裏,大半天都不出來。我急了,大聲問他:“老伯,你這是在幹啥子?”

那老伯慢悠悠從樹洞裏伸出頭:“找蟲子吃!”

他看了看我,又問:“你是母雞嗎?”

我搖頭:“我不是母雞,我是人!”

“那你不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