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的傍晚,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微風一吹,河邊有些陰涼。
陸述揀了塊幹淨的地方,席地而坐,拉開一罐啤酒,大口大口地喝。他望著河麵,眼神又好像穿過河麵望向了遠方。
林甘藍站在不遠的地方,視線落在他身旁的便利袋,粗略一數,裏麵裝了至少十罐啤酒。
十分鍾前,他們在高中門口遇到了蔣校長,陸述居然陰沉著臉一聲不吭,兀自把她拉走了。
途中經過一家便利店,他衝進去,一下子掃空了貨架上的罐裝啤酒。
一路上,陸述沉默不語,臉色越發陰鷙。
片刻功夫,他就喝光了一罐啤酒,扭身去翻便利袋,看見她,舉了舉手裏的啤酒:“一起喝?”
林甘藍皺眉,衝過去搶下了那罐啤酒:“陸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憋在心裏,永遠不會得到解決。”
陸述沒有回答,低垂了頭,看不見表情。
沉默了片刻,林甘藍坐到他旁邊,語氣柔和了些:“剛才蔣校長說,陸夫人九泉之下……可是半個小時前我們還見過你媽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述突然抬頭,直視著她的雙眸,眼神冰冷刺骨。
“她不是我媽,我媽死了!”
像是被狠狠踩了尾巴的貓,若無其事的武裝一瞬間崩潰,陸述疼得咬牙切齒:“我的親生母親,一年前就死了!”
陸述的嘴角浮起一絲譏嘲的笑:“私奔失敗,家裏人把我打暈了送上飛機,我發誓一輩子不回來。一年前,我媽生病入院,我以為是她騙我回國的伎倆,不僅沒回來,還嘲諷了她幾句,沒想到……”
“沒想到,她忽然病情惡化,連見我最後一麵都等不及,就走了。”
陸述攥緊了啤酒罐,手上的力道加大,把它捏成了奇形怪狀。原來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甫一回想,清晰如同發生在昨日。
林甘藍失了鎮定,顯然沒想到陸母真的去世了。
那半小時前還見過的陸夫人,又是誰?分明與她記憶中的陸母相貌相似。
一旦打開了話匣子,陸述就緩緩講了起來:“外人隻看見陸家的光鮮,二十年間,從一間小作坊成長為綜合性大企業。可誰會想到,這一切都是一個女人的成績?我爸吃了一輩子軟飯,陸家全靠我媽操持,才有今天的輝煌。”
林甘藍想起五年前那一次碰麵,陸母的確是個潑辣又獨斷專行的人。
“若不是為了陸家嘔心瀝血,她也不會早早就走了。她臨死前的唯一心願,就是我能回國繼承她掙下的家業。”陸述眼底閃動水光,一揮手,泄憤似地把空啤酒罐扔進了河裏。
啤酒罐一個猛子紮進水,又緩緩浮上水麵,順著水流,慢慢飄向遠處。
陸述站起身,眼神幽深:“藍藍,你看,我像不像那個啤酒罐?我想沉入水裏,可現實拽著我,隻能浮在水麵飄……飄向哪裏?我自己都不曉得。”
林甘藍沉默了一會兒,挑了一個未開封的啤酒罐扔進河裏,這回,啤酒罐隻浮了一下子,就沉入了水麵,再無蹤影。
“你看,還是啤酒罐,沉或者浮,隻在於你的內心怎麼選。”
陸述的眼眸亮了亮,從痛苦的回憶掙脫出來,平複了心情,重新坐下。他又開了一罐啤酒,抿一口:“咱們別再往河裏扔東西了,被環衛工人逮住要罰款的。我錢包放在車裏,身上隻剩十塊錢,經不起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