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實在投資無門,有家房地產公司找上門來,讓他注資一起開發房地產。”
“喏,就是咱們腳下這棟樓。”
“這年頭,房地產市場是芝麻開花節節高,房地產商天天鼓吹,再繼續等下去,全款變首付,首付變車庫。說什麼猶豫四五天,少個衛生間。”
“老林聽得心動,把所有錢都投進了這棟樓裏,連自家的廠房都抵押出去了,夢想著能夠靠這筆投資搏一搏,把單車變成個摩托。”
“那幾天,他對我挺好的,不僅大方地給我零花錢,還美滋滋地向我允諾,將來這棟樓建成了,他弄間房子給我,寫我的名字。”
“可好景不長,他沒高興幾天,噩耗就來了。之前的投資者卷了他的錢跑路,隻留下這棟爛尾樓,而且還拖欠建築工人大筆薪資,以及一大筆建築材料費。”
“大家蜂擁而至,紛紛找老林要錢,他連自己的廠房都沒錢贖出,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家資產進入拍賣程序,原本的事業也大受影響,幾乎停頓了。”
“他整日沉湎酒精,辭退了所有傭人,煮飯洗衣,接送孩子,你看,短短兩三個月,我已經成了自己最不屑的那種黃臉婆,連力氣也比以前大了許多。”
“可他還不滿足,稍有不順就對我拳打腳踢,後來發展到對我揚鞭子,在我身上點蠟燭,信手把煙頭往我身上摁。”
說這一切的時候,任愛彤麵色平靜,好似在講一個跟自己完全沒關係的故事。
厲晉遠無法想象,眼前這個看似孱弱的女人到底是怎麼忍受這一切痛苦。
他不由開口:“那你為什麼不離開呢?”
離開老林,便擺脫了這一切痛苦的源頭。
“不!我不離開!”任愛彤厲聲否決,“我是家裏嫁得最好那個,一旦我離開了老林,家裏人就會知道我過得不好了。老林在家鄉給我爸媽買了商品房,托關係把我弟弟送進縣政府當了個合同工,我離開了,他一定會去我家大鬧……我不能走……”
厲晉遠看著她癲狂的神色,隱隱心涼。
這個女人,完全被虛名絆住了腳。
任愛彤忽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輕聲道:“不過,老林也不好過。我們現在住的別墅,幾日之後,會進入拍賣程序。他,已經無路可走,二十年辛苦,都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哈哈哈……”
厲晉遠的餘光掠過林甘藍臉龐,瞥見她睫毛微扇,似乎快要醒了,便耐著性子同任愛彤周旋:“老林欺負你,他也得到了懲罰,你大可以去過嶄新的生活。可這一切跟林甘藍沒關係,為什麼要傷害她?”
任愛彤麵色複雜,三分迷茫,七分憎恨。
她長笑一聲:“跟她沒關係?嗬,她就是源頭!”
不容厲晉遠辯駁,她厲聲繼續:“若不是生日會上被她鬧一場,老林的幾樁合作就不至於打了水漂。合作能成,他就不會被皮包房地產公司當成接盤俠,更不至於一步步走到這萬劫不複的境地。”
“他過得沒這麼慘,我多哄哄他就行了,我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都是她!都是林甘藍這個賤人!”
“是她,壞了我籌謀多年的美好生活!”
任愛彤一聲比一聲淒厲。
看著她紅紅的眼圈,厲晉遠陡然心驚,忍不住往前邁步。
“不要過來!”任愛彤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出了極其重大的決定。
“任愛彤,你別亂來!一旦傷害了林甘藍,你就真的沒後路可退了!”厲晉遠不敢動,一瞬不眨地緊盯著她,怒喝道。
爛尾樓內,回蕩著任愛彤淒厲的笑聲,仿佛一出現實的恐怖電影。
笑夠了,任愛彤的聲音泛出幾分虛弱無力:“老林該死,林甘藍也逃不了,姓林的,都該死,哈哈哈……都陪我去死吧!”
黑夜已經拉開了帷幕,沉沉的黑暗裏,遠處高樓的霓虹燈照射過來,映亮了任愛彤的半邊臉。她張了張唇,自言自語:“老林,彤彤,等我。我會帶著始作俑者一起來,咱們仨團聚。”
“嗯……”林甘藍已經漸漸從昏迷蘇醒,睜開眼,正好看見任愛彤念念有詞的樣兒。
一瞬間,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進腦子。
再一瞧,林甘藍發現自己躺在髒兮兮的水泥地上,旁邊就是樓層邊緣,稍一動彈,便有水泥塊往樓底墜落。
發覺她醒了,任愛彤露出猙獰笑容,拽著她的手臂用力一拖。
“姓林的,一起下地獄吧!”
話音沒落,任愛彤已經不管不顧拽著她跳樓。
說時遲那時快,厲晉遠飛撲過去,整個人趴在樓板上,拽住了林甘藍另一條胳膊。
貼近中彈部位的左臂。
三人串連,仿佛是一串風鈴,懸掛在爛尾樓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