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似乎在評估在場幾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放慢了語速:“根據我的猜測,孩子可能患上了分裂型人格障礙。”
分裂型人格障礙?
林甘藍腦子裏頓時浮現出《二十四個比利》,脫口而出:“你是說精神分裂?”
杜醫生搖搖頭,沒在意她的打岔,沿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講:“很明顯,從監控視頻裏我們能看出,孩子仿佛變了一個人。我懷疑,那是他的二號人格。”
“那一號?”
“平時你們所認識的,便是他的一號人格。”杜醫生細致分析,“他的一號人格,可以看作是主人格,平時主宰這具身體。而受到特殊刺激的情況下,二號人格就會出現,甚至替代一號人格。”
林甘藍呆呆地想,被尋仇的神父綁架了,想也知道不會有好日子過,的確可以算是特殊刺激了。
厲晉遠還能保持沉靜思維,冷聲問:“那,第二人格是這次才出現,還是以前就有?”
他雖然不算和孩子朝夕相處,但孩子跟爸媽一起生活在軍區大院,一直都跟普通小孩無異,他忍不住補充:“這五年多,他一直沒表現出異樣,跟其他孩子沒區別。”
其實內心裏,厲知非還是忍不住為孩子辯解——厲知非不是一開始就有病的,他隻是這次被刺激到了。
杜醫生敲了敲桌麵:“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我也不能判定他的分裂型人格障礙是什麼時候形成的。也許是這一次受了刺激,也許是很久以前,但一直由第一人格作為主導,所以其他人也不會發現異樣。”
林甘藍張了張唇,發覺自己的喉嚨如同火燒,泛起一陣火辣辣的痛。
她費了好大勁兒,才發出聲音:“那……這勞什子分裂型人格障礙可以治好嗎?”
她的聲音都在發抖,如同那顆如履薄冰的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承受不住崩裂掉。
杜醫生麵露惋惜,雖然很同情她,但職業道德還是讓他沒法給出肯定的答複:“目前,這一塊我們的研究還不夠,所以我真不能向你們打包票病人以後會怎麼樣。不過,現在也隻是我的猜測而已,我想,咱們可以先給孩子做個詳細檢測,或許沒咱們想的那麼嚴重。”
幾人剛商議完畢,決定下午給厲知非做一個全麵的心裏檢測,病房的實時監控突然冒出一串笑聲。
林甘藍看向電腦屏幕,厲知非已經喝完了粥,把空空的碗放在了床頭櫃上,似乎無聊得左看看右瞧瞧,發現了床尾上方亮著紅點的攝像頭,便來了興致。
林甘藍眼睜睜看著那抹詭異的笑在他臉上綻開,英俊稚嫩的眼角眉梢懸了一抹冷冽,不似一個小孩,倒像是看盡歲月滄桑的老頭子,眼神泛著一股通透明徹。
他仰起脖子,直麵攝像頭,微微翹起唇角,微小的笑意漸漸擴散,仿佛平靜的湖麵被風拂過,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波紋。
林甘藍後背一涼,心底突然冒出個念頭,厲知非仿佛是透過攝像頭和他們在對視。
厲知非明明看不見他們,她卻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仿佛心裏所想全都被暴露在陽光下。
對視了許久,厲知非似乎仰痛了脖頸,忽然左右搖晃,動了動腦袋。
然後,坐直了身體,笑眯眯地開口:“爸爸媽媽,你們快回來啊。”
還是以前那一把軟軟糯糯如同浸透了牛奶般的聲音,即使是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忍不住會心軟。
但林甘藍很清楚,這不是以前的厲知非!
他分明在笑,但那笑意並沒有直達眼底,相反,她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捕捉到了一絲冷冽。
他在偽裝!
他在偽裝成林甘藍最喜歡的樣子,引她過去!
林甘藍心裏很清楚,但透過電腦屏幕看見那雙澄澈的眸子,所有的疑慮頃刻間煙消雲散,隻剩了一個念頭:孩子需要我!
她毅然決然走出杜醫生的辦公室,厲晉遠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向於謙和杜醫生做了個手勢,便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大步流星走得很快,厲晉遠身高腿長,跟得一點不費力。
兩人前後腳走回厲知非的病房,孩子已經顫巍巍站了起來,正仰著頭觀察攝像頭那閃爍的紅點。
白嫩嫩的小腳踩在潔白的床單上,相互映襯,幾條長長的血痕格外醒目。
之前林甘藍一直在擔心厲知非是否能蘇醒,醒了之後又糾結他的心理問題,居然現在才發現他腳背的傷痕。林甘藍深深自責,恨不能給自己兩耳光,孩子吃了那麼多苦,無論是心理出問題還是身體有殘存了,她都應該一視同仁,盡一份當母親的責任才對,而不是逃避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