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
林甘藍驚呼出聲,想掰開厲知非的手。
但厲知非似乎拚盡了全身力氣,力氣奇大,她居然一下子沒能掰開。
厲晉遠大踏步越過快餐店的小桌,動手去拉兒子的手,短短十幾秒,厲知非的臉色隱隱發青,呼吸急促,似乎下一口氣就上不來了。
“放手!你想憋死自己?”厲晉遠狠聲道,手上用了幾分勁。
仿佛感知到厲晉遠沒那麼容易對付,厲知非保持著雙手狠狠掐住自己脖子的姿勢,忽然順著椅子一滑,他腿短,整個人猶如一尾滑魚,頃刻間坐到了地板上。
頭上,是快餐店的矮桌,仿佛給他罩上了一個天然屏障。
林甘藍急得額頭冷汗涔涔,彎腰想去撈他,手剛觸到厲知非的肩膀,他仿佛觸電般狠狠抖了幾下,喃喃道:“不能去……不能去……”
他掐著脖子,正上氣不接下氣,出來的聲音十分奇怪。
粗噶,沒氣兒,如同垂死的人動用最後一絲力氣刮了刮砂紙,又帶點殘留的求生意誌,半點不似小孩子。
一連喃喃了兩三聲“不能去”,小家夥的眼眸裏迸發出一瞬光彩,似燒紅的鍛鐵淬了水,又一寸寸冷下去。
厲晉遠抿了唇,大手拎住矮桌一角,倏地使力,輕而易舉掀翻了整張桌子。
幸好周圍的人一看情形不對,早躲開了,桌子傾倒一邊,餐盤吃食傾灑一地,卻沒有砸到人。
沒了頭頂的屏障,厲晉遠的長腿邁進去,大手擒住兒子的肩膀,但兒子忽然停止了顫抖。
這番異樣,讓他頓了頓。
下一刻,厲知非忽然站起身,掐住脖子的手放開,給了自己一耳光。
“啪”一聲,清脆響亮,半個快餐店都清晰聽見了。
那張英俊稚嫩的了臉頰上瞬間多了五個淡淡手指印,不同於成年人修長的指印,有些短,手掌也小。
厲知非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時,眼底一片清明,周身的氣壓頓時降了八度。
他冷冷開口:“想掐死自己嗎?”
林甘藍清楚聽見了圍觀群眾倒吸涼氣的聲音,她知道這一幕很詭異,五歲的孩子用一把老成持重的語氣訓斥,對象還是自己,饒是想象力豐富的小說家也難以想象。
但這個對象一旦換成了她的兒子,她就沒心思糾結是不是正常了,隻關心他是否安然無恙。
林甘藍的身體先於意識,撲過去攏住了厲知非的雙手,語氣裏透出掩不住的心疼:“別打自己了,多疼啊。”
厲知非站在當地,包括服務生和客人在內,有近十雙眼睛聚焦在他身上,但他卻毫不在意,連眼皮子都沒掀一下。
小小的身體挺得筆直,刹那間,林甘藍還以為看到了小時候的厲晉遠,一模一樣的冷冽表情。
他斜睨了林甘藍一眼,冷嗤一聲:“傻女人。”
林甘藍腦子裏嗡一聲,瞬間空白,他說什麼?
心底的聲音誠實回答,她分明聽得清清楚楚,厲知非說她是個傻女人。
以前的厲知非叫她“藍藍”,親密而軟萌;
發病後的厲知非叫她“媽媽”,疏離的利用。
那這一聲“傻女人”……
林甘藍微怔,隻聽他又開口了:“你以為我是傻瓜,沒事打自己玩?”
全程,厲知非連姿勢都沒變過,黑白分明的眸子再不見往日的天真無邪,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他不緊不慢地繼續:“我隻是讓他們停下來。”
他們?
林甘藍鼓足勇氣,抬頭與厲晉遠交換了一個眼神。
她忽然想到杜醫生的猜測,分裂型人格障礙。
那現在說話的這個,是哪一個?
她心裏這麼想著,不自覺就輕聲問了出來:“那……你是哪一個?”
厲知非:“神。”
他似乎站累了,大喇喇往卡座裏一坐,掃一眼地上橫七豎八的桌子和吃食,不帶任何感情地命令:“再叫一份,我沒吃飽。”
頤指氣使,仿佛坐在王座上的帝王,睥睨眾生。
林甘藍沒動,眼睫微垂,輕輕顫了顫:“你,到底是誰?”
厲知非瞥她一眼,搖了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他翻身站在卡座上,堪堪抵達了林甘藍胸口,但身高的差距絲毫不能減弱他的氣勢,淡然地講:“說你傻,真是侮辱了這個字兒。已經說這麼明白了,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