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運氣,那是普通人安慰自己無能的鎮痛劑,而我對於做普通人完全沒興趣。
……《孤獨星人》專欄。
從沒有過那麼多的恨,滿滿的,幾乎要把心都塞裂開,而撕裂的地方是血肉模糊的疼。
不是沒有經曆過挫折,也不是沒有習慣卑微,隻是尊嚴被踐踏的時候依舊會疼,會受傷,會難過,會恨。
恨什麼呢?恨陸星成讓她去參賽被全世界笑話,還是恨陸星成對她的設計稿不屑一顧?抑或是在她最難堪的時刻也沒有手下留情,將她一個人拋在萬難的中心,如同丟棄一團毫無價值的廢紙?好像都不是,恨的那個人是自己啊。
恨自己無能為力,恨自己卑微活該,恨自己摔倒都會留鼻血,連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意義,都恨。
陸星成離開的背影模糊了,周圍的嘈雜也消散了,一切的人和事仿佛都與她不再有關係。依稀記得穆揚捂著頭去了醫院,溫惜安慰她沒關係,路言之遞給她一張名片,至於鼻血是怎麼止住的,她是怎麼走出會場的,又怎麼會坐在江邊喝酒,統統不記得了。
不記得又怎樣,那很重要嗎?嗬嗬,都滾犢子吧!
“啊!幹杯!”童小悠搖晃著雙腿坐在江邊,舉杯邀月。江邊的風可真舒服,吹得她神清氣爽。
夜晚的城市燈火通明,那麼斑斕那麼明亮,就像她心頭曾經不滅的那團火花。青春、夢想、未來,每一束都不知疲倦地燃燒著,仿佛火光在就能無懼前路的黑暗。可人生的路那麼長,走著走著火花就漸漸熄滅了,摸黑前進的勇氣也會一點點被黑暗吞噬,就連那個舉著火把狂奔的自己也會變得陌生,最後自嘲成了唯一懷念的方式。
“放棄吧,你看你現在活成這樣,追求設計還有什麼意義呢?”她自言自語地幹掉最後一瓶酒,心中竟豁然開朗。是啊,這世界沒有過不去的坎,隻是要如何過,隻有經曆的人才知道。
她還記得十六歲那年的驚鴻一瞥,那件流線型的魚尾禮服,齊胸的大膽設計,立體刺繡的重工細作,後背蓬鬆網紗的設計宛如輕盈欲飛的雙翼。那天與它相遇的童小悠癡癡地看著,竟忍不住流下淚來。
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服裝設計的真諦不過是“欲望”二字,設計師將美好變為現實,創造出讓人想要擁有的欲望。時尚更不是什麼高深的奧義,人們想穿什麼,什麼就是時尚。隻是這十年,她的設計從未成為過任何人的欲望,她追求的一切也都沒有意義。
童小悠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平靜又深邃的江麵映著點點星光。如果說有什麼比放棄更讓人痛苦的,那就是平靜。在她最難過最痛不欲生的此刻,這個世界還是如此冷漠又安靜,沒有人知道她的痛苦,夜空的星星都不會為她多眨一下,她像一個無所謂的存在,不,她為什麼要用像?她就是啊!
舉起酒瓶,童小悠對著江對岸林立的高樓怒吼:“童小悠,你就是個大傻瓜!”
“噗……”一聲冷笑,嚇得童小悠差點沒喘上來氣。她睜大了醉醺醺的雙眼到處搜索,不遠處的堤壩上坐著另一個一邊喝酒一邊吹風的人。晚風帶著浮世的煩瑣,吹動他額前的劉海,輪廓分明的側臉有幾分孤寂。
“你笑什麼!”童小悠憤憤地把酒瓶一丟,昂首闊步走過去,難不成今天連個流浪漢都敢嘲笑她?!
那人轉過臉來,走到一半的童小悠腿一軟,差點膝蓋落地:“主、主編?”
陸星成看到她,竟然舉起酒瓶對著她又笑了,他的雙眼亮得過分,笑得溫柔又邪魅,和幾小時前判若兩人。童小悠覺得有點不對勁:“主編,你喝多了?”
“是啊。”陸星成衝她招招手,開心得不像話。
酒精上頭,冤家路窄,童小悠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她飛快地四下打量,漆黑的江灘上隻有他們兩人,要是她趁機把陸星成推下江,那真叫一個神不知鬼不覺!想到這裏,她雙眼亮了起來,竊喜的心情按捺不住,屁顛顛地就跑了過去,倒把陸星成為什麼在這裏,為什麼要喝酒這些邏輯問題都拋諸腦後。